泥娃娃 - 10

我作出了錯誤的決定。
但是我並不後悔。

如果能夠解我心中的疑問，
多大的風險我都會去作。

趁著與公司請特休的時間，我買了很多東西。我為她添購一隻智慧型手機，我希望這是能小小挽回她的禮物。但是這支手機並非是我說的錯誤決定，它僅僅只是煙霧彈而已。

我買了非常多部針孔攝影機，並且上網將相關知識給補足。包括如何找出適當的地點架設，與廠商共同討論線路裝配。並且花了另外一筆錢外包了一套APP程式，將攝影機捕捉的畫面同步到監控的螢幕與手機APP。為此我還換了Android作業系統的手機，目的就是躲過耗時的APP審查流程。外包程式搭配經過設計的微晶片可以透過背景直接開後牆挖取手機資訊。如此一來紅的所有秘密將我第一時間傳送到我的App並同步到筆電。包括相機資訊、定位地點、各app通訊記錄。這也是為什麼手機要事先給紅的原因，我只是想確定她與邦諺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如我的猜測一樣。

做這件事是非常不道德的，一旦紅發現，將會造成我們的關係全面破裂。但對我來說，我可沒什麼退路好選。她的未來是無限的，而我僅僅只是那風中的殘燭，只要一丁點的信心崩壞，就會熄滅。

從最早開始，我已經把我的一切獻給了紅。任何她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做到、我都可以買給她。我只是想知道她對我隱瞞了什麼。只要她能願意對我坦白，我是不會作出這個決定的。

但是紅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紅，
她失去了家人之間彼此最重要的信任感。

我將一切安置好之後，將手機交給了她。她笑得樂不可支，因為我拒絕她好幾次辦手機，當她拿著手機露出美麗的笑靨時，下一秒像是專業的演員一樣，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我與她之間都清楚，她即便有錢也沒辦法去辦一個門號，因為她根本就沒有任何身份可言。很多事情一旦攤牌了，可能都會走向一個不可逆的結局。在晚餐過程中，我可以感受得到她在等待結束，她在想著別的什麼。

表面上雖然我們還是一樣幸福，
但是我已經感受不到她的溫暖。

於是我開口劃破沈默：「下禮拜我要去出差，要去供應商那裡討論一些事情。」時間剛好是後天與大後天。當我說完這句話時，我可以感受到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抬頭看看我，試圖想在中間擺出些什麼表情，但我不給她任何想要偽裝的機會。

「可能會去住個兩天。你一個人應該還好吧？」我知道我問出了她一直最想要聽的話。這當然是配合了邦諺的個人行程所擬定的，為此我請了徵信社幫我打聽。這兩天邦諺絕對是有空的。她點點頭對我微笑，假笑的安慰。
「秋玉阿姨如果在的話，有什麼急事可以請她幫忙。我這兩天會跟她說。」她點頭表示她聽到了。我清楚她在刻意閃躲。她製造出自己與邦諺絕對不可能有交集的假象。
「那妳自己要小心喔。」我親了親她的額頭。她回報了我一個懷抱。

接著我就去沖澡了。我讓冷水暫時冰凍我的憤怒，雖然一切順利得不行，但內心卻十分複雜。我在距離家不遠處的飯店訂了一個房間，將我所有的監控設備搬進去。包括筆電與遠端連線設備。

計畫實行前一日我也向公司請了假，將所有的設備再次確認完畢。

那天晚上我盡量裝作若無其事，並觀察她的言行舉止有沒有奇特之處。她倒是一直關心我的出差。當配合的廠商將數據庫的資料轉成可以閱讀的資料丟給我時，我的內心感覺到一個巨大的缺口，確切來說我沒有資格妄加評斷什麼結論，畢竟我並不是什麼她的誰。我們之間存在的關係本來就難以用一種身份確定。

只是當那些真實真的寫在眼前時，
我不禁流下了眼淚。

流淚的是我根本沒有權利過問她的生活，
因為我本來的初衷就是要讓她好好進入人類世界。
因此現在這個結局不是最好的嗎？
不是嗎？

我自始自終對抗的就是我內心的慾望與自私而已。
它們就像是我的分裂人格一樣不斷干擾著我。

但憤怒是不會說謊的，
不會自命清高，而是非常實際的執行它的怒焰。

只不過短短幾天，
她與邦諺的通訊記錄、親密合照、
定位地點都說明了他們正在進行一場熱戀。

到底真的如計畫發生的時候，我會做什麼？
我的不甘或許只是她的牽絆。
不是嗎？

複雜錯綜的情緒幾乎快將我的人格分裂，
我得面對自己過去所忽略的事實。

即便她並非是我的什麼，
我也要關心她。
無論如何都要忍耐。

她已經快要是大人了，
不是嗎？

無論發生什麼事──

一切準備就緒，前一天晚上我難以入睡。早晨陽光再次透進窗戶，紅仍安穩地睡在床上，微笑掛著不曉得是作了什麼好夢。我為她再蓋上被子，希望不是最後一次。

我整裝完畢，看看手錶，保持與平常上班一樣的時間出門。當我搭上Toyota往旅館前進時，不時注意自己開車的角度、路徑、速度是否與平常相仿。我多過了兩個路口才轉彎，避免紅有機會看見我的意圖。我進了旅館，到了已布置好的房間，外包專業人員拿出一些表單，我們做一一確認。

確認攝影機通訊狀況都沒問題、筆電、app程式，
影片編輯軟體都可正常使用。
我從皮夾拿出為數不少的鈔票現金付現。

考慮到紅的觀察力可能超乎自己的想像，
這種交易還是現金交易來得好。

待我一切準備就緒之後，
戴上高級的抗噪耳機，
手錶的指針剛轉到早上十點。
我屏息以待，等待著一個煎熬又真實的未來。

倏地，我聽見我不曾聽過的聲音，
很好聽，那是充滿磁性、誘惑、慵懶的聲音。
這是我過去從沒聽過的女聲。
我不禁冷哆嗦地看著螢幕。

這是我認識的紅嗎？

「怎麼啦，今天還不蹺課？」紅躺在床上拿著手機說話，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用真實的聲音說話。
「好吧，那我要培根蛋土司……然後……」開始點早餐了，紅在床上看著窗外。
「你很壞耶，我不要。」她嬌嗔地回應，我的雙拳不禁握緊。這些舉動都是過去我沒看過的。
「好啦，趕快來吧。」她迫不期待地說。
「不會啦，他去出差。」她走下床，準備走進浴室。
「你很孬耶，快點。」她拿起牙刷，用耳朵與肩膀夾著手機。
「好啦，掰掰。」

紅開始刷牙，並且更衣化妝，由於我裝的針孔攝影機是專業級的。她所有的好身材都一覽無遺。她打開衣櫃，挑選衣服。最後她選了一套非常非常短的短裙，接著套上膝上襪，穿上高跟靴。並且在深V的事業線掛上項鍊。

接著她開始化妝，底妝、腮紅，
每個步驟像是老練的造型師一樣。
那些手勢、動作，就像是另外一個人。

這並非我認識的紅，
這──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哀傷與不解。

此時門鈴響了，她收拾起化妝用具，
小跑步地去應門。

我能感覺我內心破碎的聲響，
刺痛寫在我的臉上，好險旅館房間只有我一個人。

「天啊，你這樣搞得我根本不想吃早餐啊。」果然是邦諺，他很快地靠向紅。
「那就不要吃啊。」紅用閃閃動人的表情望著他，雙手輕輕勾住他的脖子。

於是她用著似乎極具熟稔的技術，咬著邦諺的耳垂，輕輕地吹氣，一手輕輕地在自己胸部上緣打轉。邦諺根本忍受不了紅的挑逗，很快地用雙手輕輕地懷住紅，接著不停地用粗糙的技術愛撫著紅。紅很投入地解開自己的衣服上緣，讓自己的好身材灑在陽光下。

紅被衝動的邦諺放倒在沙發上，
他們充滿慾火的看著彼此。
當開始交合的時候，
我感受到邦諺已經快無法把持自己。

我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持續看到這裡，
我以為我會在中途忍耐不住。

當我抓著自己的頭，不曉得該如何自處時，
我突然發現奇異的瞬間。

頃刻，我感受到一股寒意從我的背脊一路冷上來。
我以為是我看錯了。

不──
那並不是我的幻覺。
我馬上將其他攝影機的鏡頭放大。
並且使用連續截圖。

我的雙手開始不停地顫抖，
我反而希望我在剛剛就選擇放棄繼續不看。

這樣的話我就不用接受眼前的事實，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以另外一種方式結束我與紅的關係。

只是，現在已經太晚了。
截圖已經在筆電的畫面顯像出來，
我一張一張地點選，
希望自己只是看走了眼。

但真相就被記憶在感光元件的訊號當中，
透過數位化，躺進我的筆電裡。

我深呼一口氣，
試著回憶起與紅的相處。

雖然我早已對她那超乎常人的體力、肌力、理解能力感到好奇，
但我卻不曾聯想到其他的層面去。

此時我回想起幫紅找尋戶口的徵信社，
寄了幾張照片給我，
當時我只認為是垃圾，
但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有什麼答案就寫在上頭。

我無心在觀賞紅與邦諺的魚水之歡，
我將設備收納完畢，接著打開雲端硬碟，
將我所做的截圖記錄到網路裡。

因為我怕我任何突如其來的反應，
會宣告一切結束。
包括自己的性命。

我坐上車，往家的反方向開去，
目的是避開紅跟邦諺還在辦事的時間，
現在回到家裡可能還太危險，
因此我決定前往徵信社。

一路上，兩旁穿隧而過的風景我都視而不見，
原因是腦海裡剛剛所記憶的截圖，
照片中央正沈浸在性愛中的紅，
擁有著美麗的鮮豔秀髮與婀娜多姿的身材，
但比別人所擁有更多的是──

宛如鑽石一般的瞳孔，
不時地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