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 09

我的朋友在新疆。

他说他出差的时候还是夏天，没有带过冬的衣物。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新疆的冬天很冷，真的会冻死人。后来他还发朋友圈说，继衣物危机后又来了食物危机——老板进城采购物资，被封在城里了。后来的后来，他没再提，我也不敢问他是否有足够的衣物。

我能做什么呢？那边封城了，快递也是寄不到的。我只能隔着屏幕，和他说几句话。

消息是夜里十二点发出去的，第二天早上他问我怎么不早点睡。我觉得十二点很早呀！然而他说在他那个有时差的地方，十二点都睡觉了。“还不晚吗，小丫头”，他这样说。

人人都知道新疆与内地有时差，但新疆用的还是“北京时间”。明明以前我也会在夜里十一二点和他聊天，因为有时差，晚点聊天也不会打扰他休息。他也知道我是夜猫子，不会说什么。

“疫情”之下，人性被放大了。美好和丑恶都被放大了。一边是恐怖的“防疫”政策和实施者，另一边是互相关心的人们。我开始担心身处新疆的朋友没衣服穿，担心他没饭吃，担心他的老婆孩子。朋友开始关心我怎么不早点睡觉。而我其实向来晚睡，他不会不知道。

生活从平常变成了无常。换作平时，我们怎么可能会担心这些？

我和他认识好多年了，从未见过面。他大我几岁，对我来说就像哥哥一样。在他问我怎么不早点睡的时候，我已经很想哭了。看到“小丫头”三个字，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学生，他则是逃课泡网吧的初中生。我晚上才玩电脑，他就问我中午怎么不上线聊天。我很无语地告诉他，我白天还要上课。

那时候一切多么美好。后来一切都变了。

先是“七五事件”，后是断网。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有一位关系很好的网友很久没上线了。我也思考过很久他是不是死了，但我没有证据：他是我的网友，我只认识他一个人，并不认识他的家人。他的内地朋友也在他的留言板上问他到哪儿去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隔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天，他的头像亮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神经大条的我说。

“新疆断网了。”当年的他这样和我解释。

当年的我也没搞清楚断网的原因，我只知道我的朋友没死，还挺高兴的。过了不知多少年，等我长大了，才真正了解当年发生的事情。不知现在“疫情”中长大的孩子，会不会和当年的我一样迷迷糊糊，直到长大后的某一天，才隐约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他们有心探索，到最后就会发现：

整个国家都很不对劲。

202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