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北京高校
和上海一样,北京的封控是突如其来的。
2022年4月30日傍晚,北京发布疫情防控政策,要求五一期间全市范围内暂停演出场所、娱乐场所、互联网上网服务场所和健身房等室内公共场所经营活动。此后,北京每日的新冠阳性新增人数从30多例上升浮动到了五六十例。
五一期间的防控政策延续到了假期以后。整个朝阳区被封,也就是说,居民只能待在家里,足不出户,并且必须每天检测核酸,而外卖、快递、出租车都无法进入这个区域。
5月20日,海淀区防疫等级升级。5月22日的北京疫情发布会上,发言人徐和建指出朝阳区、海淀区、丰台区、房山区、顺义区等「重点区域」5月22日至5月28日期间居家办公要求。
此外,这场发布会明确指出,「首都高校是疫情防控的重点部位」,「封闭管理要严格到位」,「教师、辅导员到学生中间去,做好学生工作」。早在5月初,北京的各大高校就已经进入了「闭环系统」,学生除了看病或其他必要理由外,不能出入校,连外卖也无法入校。
5月15日晚,北京大学的万柳校区爆发了一场学生抗议活动。这场抗议活动的起因是,校方在没有征得意见的情况下擅自修建围墙将学生与教职工隔离开,而教师家属能够自由出入校,但学生却被关在校内。这种差别对待的政策从2020年疫情刚爆发就存在了,虽有学生向学校表示不满,但学校总以「让学生多配合多退让」的态度揶揄过去了。但这面墙彻底点燃了北大学生们的怒火。
在一个学生录制的视频里,北京大学党委副书记、副校长陈宝剑拿着大喇叭对台下聚集的学生们喊着「希望大家共同保护北大」,在喧闹中,伴随一声巨响,隔离墙被轰然拆除了。领导以一种无奈的态度做出了一些承诺和让步,先将聚集的学生遣散,和几位学生领导谈判到深夜。
第二天,北大发布了政策,为住在万柳校区的学生配备了从万柳到主校区的摆渡巴士,并提供了超市配送服务。网友将这视为北大五四精神犹存的证明,或是和六四事件联系在一起。当然,万柳抗议事件的内容在内网被全部删除了。
北京高校的大多数学生保持着沉默与忍耐。在许多理工科为主的学校里,很多学生表示支持政府的防疫政策,相信为了「清零」学生应该暂时忍耐。
5月6日,北京邮电大学的一位学生被校内的狗咬伤,向导员申请出校打狂犬疫苗,被导员拒绝批假,处理意见是「再坚持一周,看下周学校政策变化再行申请」。
这件事之后官方没有道歉,当事人表示不要传播没什么事,导员开会原话是:「流浪动物啥的,尤其是校园里的小猫千万别去碰,别最后闹个打疫苗,会非常非常非常麻烦」。学校成立了防疫委员,开始驱赶小动物。
5月18日,北京邮电大学查出一例阳性。各个班级负责人迅速通过微信群通知在户外的学生们尽快回到宿舍,在宿舍的同学原地不动,全校进入静态管理。当晚,学校开启制餐送餐机制,承诺为学生们免费提供晚餐。接近晚上10点,这例阳性才被证实为假阳性,学校解除了「静态管理」,但有些学生却直到11点半才收到晚饭。
第二天早上,学生们发现,原本室外可以坐一坐的桌椅被收走了,只剩下一些长椅。食堂从5月12日开始就禁止堂食了,学生只能打包饭食回宿舍吃,一些情侣会抱着饭盒坐在长椅上一起吃饭。
在学校里,生活受到更大影响的是校工。封校以后,清华要求校工全部留在校内,不得出入校,原本住在校外的工人有的被安排了宿舍,有的只能在工作的食堂、快递点打地铺。
清华LGBT社团Purple的两个同学去学校的近邻宝快递点探视,才发现原来在快递点工作的校工就住在快递站里,男女混住,缺水和食物,也无法洗澡或晾晒衣服。这两位同学马上给校工买了水和食物。
近邻宝是一家24小时快递自助服务运营商,与快递公司合作,以「解决快递的最后100米」为目的将原本需要送到家门口的快递集中到快递柜里,让收件人在一定时限内去快递柜领取。这种快递柜在各大高校都很常见。但是,2020年末,就有公众号爆出近邻宝清华站点违规裁员,并没有和员工签署劳动合同。而封校以后,近邻宝公司当然无法顾及到被封在学校的这些「临时员工」。
学生绿毛水怪发起了一个微信群,组织学生走访校工、购买物资,很快这个微信群就聚集了200多人。一些学生根据校工需求送去了充电宝、水果、耳塞一类的物资。
但是,当他们隔日早上给近邻宝员工送早餐时,员工们说学校马上会给他们提供食物,并且婉言谢绝了他们的赠送。
因为看到紫荆食堂晚上有员工在打地铺休息,学生们打算给他们送去枕头被子。原本在走访时表示缺被子的紫荆食堂校工却在一段时间后发微信给对接的学生说,我们不缺被子了,领导给我们颜色看了,你们什么都不要送了。学生们再去紫荆食堂送枕头被子时,被领班拦下,「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学校都发给我们了」。领班坚持没有任何人在食堂里过夜。在另一个食堂发生了相同的情况。
对于食堂校工在食堂打地铺的现象,官方给出了一个回应:有员工既负责夜宵班又负责早餐班,就索性在大厅里睡了下来。但夜宵11点结束,早餐6点开始,需要凌晨四五点就起床准备,正常的食堂排班是不会同时让一个员工负责夜宵班和早餐班的。
我们常听到北京高校有学生抱怨宿舍条件差,但很少有人会关注到校工的生存环境,毕竟,他们有难有条件在互联网上发声。北京某高校的校工常年居住在地下室里,透风和光线条件都比较差劲;很多校工住在学校因为历史原因没有被拆迁的平房里,有些还会直接去学校的公用厕所洗漱。
当高校开始封禁时,首先被考虑到的是老师,其次是学生,最后才是校工。校工是维持一所学校正常运转的关键人员,但他们的住宿、饮食、交通问题往往被学校忽视。并且,疫情给校工们带来了额外的工作量:无尽的消杀,核酸检测,「物资」运输,打扫。
当一个大学校园的系统被封闭,牺牲的只是那些难以发声、无力争取自身权益的人。更何况一个小镇、一座城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