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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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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之後(寫於2024/02/10)

No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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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在消失之前無需原因就會流向它應當流向的方向。

在2024年的新年回顧過去的一年,我驚訝地發現自己想到的不是2023卻是2022,那一年裡密集的、巨大的、集體的創傷被突如其來的邊境恢復流通所沖淡,報復性旅遊是溺水垂死的人終於探出水面的呼吸,新鮮的空氣讓創傷與缺氧的記憶一齊被埋在腦海深處。當生活恢復「恆常化」(是的,平穩的下坡路也是一種「恆常化」),我才感受到那些創傷症候群在自己身上發生,像被鈍物撞傷之後的皮膚,過了好久後才慢慢冒出瘀青的紋路。

就像墨菲定律說得那樣,一切你能想像到的糟糕的事情都以最糟糕的方式發生。你知道這個國度裡女性是被剝削的,但你仍然無法理解那位被鐵鏈栓住、生了八個孩子的母親引發所有人的憤怒時,連對這一件事的低頭哪怕是作秀也做不到;你明白官僚體制的滯後和冷漠,明白因為不願承擔責任能夠衍生許多的荒唐可笑,但你還是想像不到焊上的鐵門,想像不到被「消殺」的寵物,想像不到一塊豆腐大小的健康碼足夠將那麼多病人阻攔在生的希望之外。

我們看到了很多惡,不僅有高高在上的「部分群眾自救能力差」、「孩子是他的軟肋」,這些是預料之中的惡,但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未曾預料、也許我們能夠預料但卻被刻意忽視的平庸之惡:廣州海珠區爆發警民衝突時,許多本地街坊面對這些支撐起城市工業、手停口停的勞工們的憤怒,說出口的卻是嫌惡的「外地人、湖北人鬧事」的謾罵。一生溫良的中國人,看到同胞的痛苦後只能機械式地吐出「境外勢力」、「顏色革命」、「不信謠不傳謠」等字詞,過往溫情的面具彷彿都是幻覺。

黃昏見證忠實的信徒,泥沙俱下的時代最珍貴的是身邊人的善良。可是善良不足以抵抗這個時代,外部環境太惡劣,以至於讓我常常忽視了自己所處的位置也在天崩地裂的變化。來到他鄉,進入一套陌生的語言文本體系,選擇沒有同行朋友的工作,個體之間心與心的距離遙遠,對故鄉的關切也遲鈍和麻木。

2022下半年看新聞的時候我總在反覆拷問自己:如果你在國內,你會不會去現場?為了自己更好生活而留在香港的你,願不願意承擔那樣的風險?那時的我為自己給不出一個肯定的答案而愧疚,今天的我突然覺得答案應當是肯定的,因為人只能依賴自己的軌跡而活著。人死的時候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但水在消失之前無需原因就會流向它應當流向的方向。

(寫於2024/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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