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向未知的未來--我看柏青哥
聽到柏青哥這個詞的第一個反射直覺是什麼呢?
跟黑道有關?裡面充滿著刺龍刺鳳的人?走不出職場失敗的中年大叔去處?想去裡面豪賭一把的人們?
如果從出生就背負著無名的罪,有沒有可能努力,就能洗清一切?
作為在異地出生的孩子,在當地人眼中不被認同,本國人也不允許你的回歸。
這讓我不經想到在台灣工作的外國人們,用外國人這個詞矯情了。
因為大家可能會以為我是在說美國人阿、歐洲人之類。
不不不,我在說的就是大家口中的外傭、外勞。我們不會把外國來的勞動者這個詞套在歐美人、日本人,卻毫不猶豫地貼在東南亞人身上,甚至聽到越南新娘,直覺反應就是先生在台灣沒有能力娶妻,所以必須透過花錢買一個老婆,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
在這樣一個刻板的印象中,從未認真去感受作為被我這樣貼標籤的人,內心又是如何的感受。
寫到這,腦中突然回想起一個畫面,兩年前因為老婆在音樂產業工作關係,在人手不足的狀況下去音樂廳協助當天要公演的合唱團們進出,其中一團是因為婚姻而嫁來台灣的越南人、印尼人所組成。在唱完鄉愁的歌走下台後,在後台哭成一片,做為後場人員的自己都有所動容,動容是因為以為單純想念家鄉。但對於她們身處在異地受的總總感受,一點也沒有想過。
看完柏青哥,再回顧當時外國媽媽們的感受,突然不由自主地難過起來。我做為台灣人,每當看到新聞有關被歐美人歧視的新聞都會憤慨不已,卻對於自己搭火車一過桃園站會上來大批外勞就不自覺皺眉,甚至OS她們為何老是喜歡開著視訊在講話,吵死人了、奇異的香水味讓我快頭暈等,不覺得有所不妥,面對自己這樣的歧視實在害怕。
故事以女性順慈開始描述,有殘疾的父親早逝,由媽媽一手帶大,開著一家清寒小旅店,讓人們過夜。因為懷了有家室的日本富商的孩子,這樣一個行為加上父親天生有殘疾的家族病史紀錄,在當地不會有人想和她結婚的,當時作為旅客在他們家生活一段時間的牧師願意娶她,帶她到日本進行本來計畫好的行程:佈道。在日本因為當時朝鮮還是殖民地,對朝鮮人多以有色眼光看待,順慈的兩個兒子,挪亞和摩西,一個喜愛閱讀,選擇走教育體系來翻身;一個不喜歡學校,高中畢業因緣際會在柏青哥店開始工作。
即便作為在日本出生的朝鮮人,依舊不被當地人認同,鄙視的眼光、惡毒的言語未曾停過,摩西也總是不以為意,努力在柏青哥店一路做到店經理甚至後來自己開店。成功變的有錢,送第三代兒子所羅門去美國念書。也許因為視角轉到第二代身上,挪亞總是努力的念書、摩西總是努力的在工作,被鄙視的負面感受變得輕微,直到挪亞發現一直以來資助自己念大學、兒時在農場工作躲過戰爭的總總一切,都是他的日本親生父親高漢水的暗中安排,極度震驚和憤怒下,逃離所有人,到長野沒有人找的到他的地方重新開始。也因為日本人不錄用韓國人,他謊稱自己是日本人。
在戰亂最動盪不安的時刻,如果不是高漢水作為日本黑道老大的有力手腕,順慈一家人不知道會顛沛流離到哪。說來諷刺,順慈一直想極力不再和高漢水有任何關係,但為了讓挪亞能夠無後顧之憂的念書,選擇拜託高漢水。教育是翻身的唯一路徑,但沒有錢負擔學費、和在當地的生活費,這路一樣走不起。
十幾年後,挪亞在當地柏青哥店從會計一路做到經理,娶了當地日本女人,生了四個小孩,高漢水也終於找到他並告訴順慈,順慈在淚中奔向挪亞,聊了一會後,答應會回電順慈讓她先回家,然後,當晚挪亞就舉槍自盡。
一個努力在日本當好朝鮮人厭倦了。血統永遠也無法改變身為朝鮮人這個事實。
永遠在日本就是次等公民,不論多麼努力。
一路看到書的後半段,都沒有太過強烈的情緒控制我。
然而挪亞的那一聲槍響,真的在我心底開了一個洞。
那個洞非但無法痊癒,甚至因為書的前面總總鋪陳襲來,更加撕裂著、淌著血。
挪亞和摩亞因為出生血統以及身邊的朝鮮人因為過去的錯誤而被貼上標籤。
即便再努力改變,那標籤永遠撕不到。
這個無力感一點一點的侵蝕著我,直到挪亞的自殺,大軍般侵入,徹底攻陷我的情緒。
"女人生來就是受苦的"順慈和嫂子喜景的在書中前半部一路的受苦,也是極度拉扯著我,如果不是因為孩子支撐著她們,早就想離開這人世了。在二次戰後,女性在傳統刻板的社會中,事事在大男人主義的打壓下掙扎著,作為第二代皆為男性的設定下,相較於女性多了許多選擇,在挪亞和摩西身邊的女人,皆有過痛苦、不堪的過往拉扯著她們的思維。
摩西每天晚上柏青哥店關上門後的任務:將每一個機檯的釘子輕輕敲打,改變彈珠彈跳的彈道,扼殺今天找到彈道規律的人明天再來挑戰的希望。
人的一生,彷彿彈珠檯裡的彈珠,有一隻無形的手把你放進洞口, 彈向檯裡,通過一根根釘子,時而朝東、下一個彈跳轉向西,最後掉進洞口。
每一次和釘子的撞擊都以為是自己的選擇,其實早有人在前一晚輕輕敲著釘子,操控著你的走向。
異鄉人的心路歷程,真的在柏青哥中的一個個人物,深深的撞擊著我,像彈珠撞擊出去的聲音,清脆而迴音嗡嗡不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