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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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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交錯(全)

青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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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聞崧帶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古思亭回到南部老家,古樸的日式建築,架高地版的木製房屋,外表看起來仍是極新。

他們進了屋子,在玄關處脫下鞋子放置一旁,踩上榻榻米地板時,從腳底板感受到厚實的觸感。

「後面有個花園,我帶妳去看一下,是我們家在一九二零年代左右建的。」鍾聞崧突如其來的提到。

「那算是古蹟了吧!」古思亭沒想到一個花園能保留這麼久,語氣充滿驚訝。

兩人穿過幾間房後到了屋子後頭,一片寬敞的花園生意盎然,花草鮮豔,色彩繽紛,鍾聞崧神色有些恍然,口裡說著:「這是我祖上留下來的,早年他們跟日本人合作生產蔗糖,後來日本人收走產糖的權力,我家開始專做進口。這片花園早先只有青竹,零散的,是我曾叔公、應該是這麼稱呼,他認識了一個女人,為她建了花園。」

「所以是你曾嬸嬸?」古思亭腦海裡試圖在眾多稱謂中找到對應的稱呼。

「不是,她消失了。」鍾聞崧說著這話的時候是肯定的,他知道故事的結局,「她只待了三個月。」

古思亭看見花園有塊以石頭圍繞的方地,心裡感到疑惑,不斷地往前走去,在她踩入方地時,一股力量強扯著她。

在鍾聞崧的眼前,他看見古思亭整個人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帶走,當他回過神奔過去時,卻什麼都無法感受到。

『那本日記是真的。』

如果沒意外,古思亭會回到一九二零年,那時候這座房子的主人鍾一郎便是為了她建了這座花園。

鍾聞崧從小就喜歡古思亭,兩人一起長大,在高一那年,他從父母保存的家族物品中找到一本日記,主人是鍾一郎,這本日記全部是用中文寫下,偶爾夾則著日文,也許是時代特色。

剛開始他只是好奇那時代的人的生活,鍾一郎身體似乎不太好,長年都在南方的屋子裡生活,這屋子最貴重的就是建造材料,南方溫暖些,透過木造房屋吸溼調節溫度,家族安排他住在那邊,也夾著著生意的操作。

偶爾他往後翻,看見熟悉的名字--古思亭,他認真閱讀著,當他看完到最末頁時,只覺得荒唐,但又忍不住再看一次最後一頁,那是鍾一郎的請求,儘管自私,他還是請求著,在某年某月某一日帶著古思亭到那間屋子的花園。

鍾聞崧懷抱著只是個巧合的想法,直到前兩日他發現自己的手變得半透明,周圍的人沒發現這樣的異常,猶豫了一日後,他帶著古思亭回到南方的屋子。

他跪在地上,內心感到慌亂,他跟鍾一郎又有什麼不同,都是自私的人罷了!鍾一郎明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卻還是想再與古思亭相見相愛,而他恐懼自己消失,將古思亭送去他的身邊......

古思亭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昏倒,當她再睜開眼時,似乎睡了許久,她發現她躺在一塊鋪在榻榻米上的棉被窩裡,周圍極為簡樸,但又有著主人的審美,至少棉被的花色很獨特,她一時間覺得這主人的審美是小心翼翼克制的,似乎有自覺會破壞一切的和諧,跟鍾聞崧這傢伙有些相像。

想起鍾聞崧,她覺得這兩天的他有些奇怪,就像怕什麼看不到的東西一樣,時不時地盯著自己的手看著,然後突如其來找她回南部,為了他她硬是跟教授請假說要去南部找資料,跟教授說得天花亂墜,會為她的博士論文找到研究的突破口,教授才放了她假。

而現在......她覺得房子是一樣沒錯,但感覺就是不一樣,有一種、一種空氣感全然不同的感受。

還在困惑著,突然拉門被人打開,是一個中年婦女,她穿著的是現在還要特別訂製的台灣杉,望向古思亭的眼神有著訝異,趕緊走上前摸了摸古思亭的額頭:「退燒了,妳睡了兩天,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古思亭聽著她奇怪的口音,她聽教授說過一兩次早些時候的台灣話,跟現在已經差距不小,再次聽到時狠狠一愣。

也許是古思亭的眼神太奇怪,中年婦女趕緊離開去找屋子主人。

當古思亭抱著自己的曲起的腳思考時,一道聽起來有點耳熟的聲音讓她回過神,只是這聲音說著的是日文,她偏頭看向說話的人:「鍾聞崧?」說著這話的語氣有幾分委屈,她開始害怕了。

「妳好,鍾一郎。」鍾一郎聽她說話馬上想起聽過的唐山話,回想起這女人昏在自家花園,對她的身分本來已是滿心猜疑,加上她又說的是唐山話,他的表情瞬間凝重。

「鍾聞崧人呢?」看見自稱鍾一郎的人面部的細微部分還是與鍾聞崧有些不同,古思亭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個人是誰?她的青梅竹馬兼家人呢?

「他是誰?」鍾一郎轉頭問自己家的傭人。

中年婦女搖頭邊說著:「我不知道。」

眼見兩人用著台灣話交談著,古思亭趕緊也用自己少用的台灣話想讓他們明白:「我朋友,這裡是他家!」

鍾一郎聽著古思亭不甚流轉的台灣話,好一會才理解她說的內容,她說她來自一百年後,而這個屋子是被保留下來的,後面有著一片花園......

這種詭異的話在崇尚科學與進步的現在聽起來就是荒謬,使得鍾一郎看相她的眼神帶著淡淡的憐憫。

「蔣渭水醫生在推行台灣改革,你有聽過吧?」古思亭拉住了鍾一郎的衣袖。

「這種衣服大部分的台灣人跟番民都穿不起,到我那個時候是每個人都買得起的。」古思亭手觸到衣物的質感與她所知道的大不同,到她那時已經混入了石油紡料。

鍾一郎揮走了古思亭的手,交代傭人幫她準備食物,而自己離開了這間屋子,轉身去了自己的書房,翻找出了自己隨手擱置在一旁的電報,上頭有著蔣渭水醫生在大稻埕經營春風得意樓,對台灣政治對外發表激進言論。

這時候鍾一郎對古思亭的話有了一些模糊的相信。

「今天穿洋裝,少爺叫我替妳準備的。」在古思亭還在找機會接近鍾一郎時,傭人拿了一件新作的洋裝給她。

傭人幫她換上,扣子做在後頭還費了一番力氣幫她穿上。

著裝後,傭人帶著她去門外,一台汽車正等著他們,鍾一郎打開車門,伸手扶古思亭上車,等到她上車後跟她說著:「今天去藝旦樓,妳跟我一起過去。」

古思亭在到達目的地下車後,偏頭問了鍾一郎:「你相信我?」

「一種感覺。」鍾一郎整整面色,漫不經心地說著。

整間藝旦樓都被富商翁明慶包下,從周圍人的嘻笑談話中,古思亭聽懂了翁明慶有意將自己女兒嫁給鍾一郎,今天鍾一郎帶她來就是來拒絕的......

古思亭沒有被利用的不悅感,反倒是欣賞起藝旦的表演,「亂彈?」她喃喃說著,吸引了鍾一郎的注意,藝旦的手富有節奏的撥弄著琴弦,口中低啞的唱著民間調子,是個不起眼的故事,特別襯賓客談事時演唱。

翁明慶眼見聯姻不成,乾脆談起了生意,他有意跟日本人做生意,不想只是運木頭,鍾一郎知道鍾家的產業多是蔗糖,腦海中盤算著,而古思亭贊同的點頭,這讓鍾一郎上了心,當翁明慶多喝了幾杯去擦手洗臉時,「妳怎麼看?」

「台灣四面環海,不做買賣,做什麼?」古思亭反問道。

「妳說的對。」依據四面環海點醒了鍾一郎。

席間他同意入股翁明慶的生意,唯獨不知在他們離開後,一直在背後彈琴唱曲的藝旦跟翁明慶說了鍾一郎問了他帶來的女人。

「他不像聽女人話的人。」翁明慶這麼說著,內心卻因古思亭說的話對她有幾分興趣。

回到家裡的鍾一郎手腳已經寒涼,傭人只來得及招呼古思亭等她一會,備好了熱水熱酒給鍾一郎暖暖,天生體涼的毛病一直沒好,外頭待久了,天色一晚還是會讓他體溫下降。

古思亭在鍾一郎泡腳時席地而坐,衣裙被壓在她屁股下。

「你們家沒有其他人了?你都這樣子了還要出去談生意?」古思亭困惑地問著。

「妳認識的鍾家又是什麼樣子?」鍾一郎沒回答她,問著他想知道的問題。

古思亭被他的話給帶開原本的問題,開始回想她所知道的鍾家,「都移到北部去了,南部只剩下這間房子,在日本人走後,國民政府來台,有人富了,有人貧了,但鍾家人都不錯,貿易公司還開著,有一兩百個員工。」

鍾一郎聞言微微一笑。

古思亭知道自己所說的不是他期待的樣子,卻不能明白他笑容的意思,「為什麼你還笑得出來?」

「我為什麼要為了我看不到的事難過或煩惱,我盡力了就好。」鍾一郎只用一瞬間就想明白了這件事,他還是要為他能做的做努力。

這一瞬間古思亭覺得自己看到了這個人內心很是堅韌,是她沒在鍾聞崧身上看到過的特質,鍾聞崧更多的是......一種平衡,他自己努力壓抑著的平衡。

「時間晚了,妳去睡吧!」鍾一郎開口趕她離開。

古思亭起身,隨意拍了拍裙子,回頭問了句:「你覺得我什麼時候能回去?」

「不知道,回不去也不怕妳吃。」鍾一郎說著這話時看向她的眼睛。

古思亭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迴避,拉門被她用力關上。

隔著一道門,古思亭聽見他的笑聲,心中不禁有些不解,長得很像的兩個人,她卻覺得鍾一郎特別的讓她心裡感到悸動,但卻是個時間不對的人。

『那,他們兩人是什麼關係?』

『我,終究會回去吧?』

古思亭一早到了她曾到過的那片花園地,卻不像她見到的那樣,前幾日她沒想起這件事,昨晚上思考著回去的事,便趕緊到這片地看看,絲絲青竹,古思亭不知道怎麼變成了那個色彩斑斕的花園。

「一早聽見聲,妳在這裡做什麼?」鍾一郎已經打理好自己,身上披著一件外罩。

「我從這裡來的,但這裡跟我來的時候不一樣。」古思亭說著這話時思考著其他的可能性。

「祖父悖論,如果我回到過去殺了祖父,就不會有我的父母,也不會有我。」古思亭說這話的時候是用常用的國語,這讓鍾一郎聽得吃力,但猜出了她想說的。

「不一定,老天爺可能會用祂的方式修正,最後,妳的祖父不是妳的祖父。」鍾一郎覺得有趣,說了這樣的話。

古思亭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老天爺會把我修正嗎?」

鍾一郎眉頭動了動,想出聲安慰但又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唇角扯了扯,卻說了:「妳記得花園長什麼樣嗎?我來整理。」

『這片花園早先只有青竹,零散的,是我曾叔公、應該是這麼稱呼,他認識了一個女人,為她建了花園。』

『不是,她消失了。』

『她只待了三個月。』

鍾聞崧說過的話,古思亭都回想起來了,口中含糊道著:「三個月。」

鍾一郎沒聽見她說的三個月,而是在腦海裡構思著他所想像的花園,轉身去叫傭人找庭園師父過來。

下午就來人翻土,鍾一郎對弄個花園興致勃勃的樣子,古思亭回想起自己看到的花園,好看、繽紛,但就是跟屋子有那麼點不搭。

「養土要一段時間,花才會長得好。」鍾一郎聽著庭園師父的話,打算延長養土的時間。

「嗯。」古思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神態有點懨懨的,突然臉色一變,趕緊去找傭人。

鍾一郎心裡好奇,等到請傭人上茶才問起這件事。

傭人已是中年婦女,便將古思亭突然月經來了跟他說了,「她的時代過生活的方式跟我們全部不同,很多東西都是用塑膠做的,用一次就丟掉,很便利,連電燈都是一個開關就打開了,電價便宜,還有可以帶在身上的電話、電腦,晚上睡不著可以看電視。」

夜晚鍾一郎拉開拉門前敲了敲門,直到古思亭應聲:「請進。」

古思亭端坐著,一點都不敢動,看向鍾一郎的神態就多了幾分古怪。

鍾一郎忍不住笑了,他覺得這女人一會聰明一會傻的。

「聽阿桃說妳生活的地方跟我們不同,我想聽看看。」鍾一郎見她被笑的臉色不好看,趕緊說了來意。

古思亭乾脆就從她小時候開始說起,那是一個已經可以搭家裡車子出遊的時代......

沒注意到時間晚了的鍾一郎開始摸自己手,古思亭注意到了,趕緊起身拿了件衣服批在他身上,「你身體很差?」

鍾一郎也沒想瞞著,輕輕點頭:「不怎麼好。」

古思亭覺得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好,伸手摸了摸他額頭,有些發熱,趕緊去找傭人。

兩個女人整了整理被窩強迫他睡下,到月光照進屋子時,古思亭讓傭人去休息一會,請她早上在幫忙準備食物,而自己照顧著鍾一郎。

「妳喜歡我?」鍾一郎睡了一小會,醒來時看見古思亭看著他出神的眼神。

「嗯。」古思亭應了一聲。

「過來。」鍾一郎讓古思亭過去,自己掀開被子。

古思亭鑽進被窩裡,聽他說著:「我活不久,妳待不久,鍾聞崧很好。」

「你怎麼知道他好?」古思亭額頭靠在他發熱的脖子問著。

「妳剛來這裡就在找他。」鍾一郎說著。

古思亭卻只是說著:「睡吧。」

「以前食物不乾淨,醫生用藥說能消毒,從那之後我身體狀況就不好,其他醫生說是抵禦力不好,只要大的病一來,我就可能會走,如果可以,這種生活可以不過,想健康的活著。」鍾一郎說著這話的語氣極為平淡,但他知道這種反覆的生活已令他厭煩。

「好好休息,你還要建個花園給我。」古思亭說著。

「嗯。」花園。

她喜歡在這屋子裡的人,莫名地喜歡,可能是沒有過多的人,沒有眾多的干擾,在這個生活簡單的時代,她能跟他對話、看見他的一舉一動,風吹過拉門的震動聲。

連說喜歡都簡單。

然而,她開始明白也許她是來讓該發生的發生的,鍾家海上運輸運作了。

翁明慶來訪過幾次,她沒敢多說話,這人看人的眼神像是獵人。

臨走時,他注意到拉了管線,翁明慶問傭人,傭人提到是古小姐提到可以在屋裡拉管線,這樣洗手清掃都方便些。

翁明慶看向古思亭的眼神就像再說:『果然是妳。』

鍾一郎往前走了幾部擋在古思亭面前:「慶桑慢走。」

兩人都感受到隱約的不懷好意,古思亭對此不以為意,與鍾一郎討論著蔗農的去留:「部分人手願意去北部,我們鍾家會安置,讓他們在北部落地生根。」

鍾一郎明白在多數產業都在日本人控制之下,做出這樣的變動難免會被注意,特別翁明慶很親日,他想讓花園蓋的快些。

第一批的花沒種起來,他原本找了稀有的種子,但後來他聽了古思亭的想法照他想種的方式種。

「你的色彩審美很有趣。」古思亭給了這麼個結論。

鍾一郎笑了,他受到的教養是清簡,他確實喜歡色彩繽紛的物件,但又覺得跟周圍不搭,只留下寥寥數樣。

兩人坐在還沒長開的花園前台,一人一杯熱茶,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我是做台灣歷史研究,脈絡下的發展很難找到特殊性。」

「人心。這不是能研究出來的,但可以從做的事看見。」

兩人相識一笑。

她很有趣。

被阿桃發現她在花園裡,身上穿的衣服四個洞就能把人包起來,她說這是T恤,牛仔褲是一種粗布,美國早期的工作服文化,後來變成流行、生活的穿著。

穿上洋裝也沒有大家小姐的氣質,唯有的是強勁的生命力。

她說的事物對他來說是新奇,他沒想要用這個來取得什麼,只有航運這事他特別在意,要讓跟著鍾家工作的人找條生路,她也明白他那就夠了。

他不知道鍾聞崧是誰,偶爾能看見她提到他時有些許的愧疚,但他們長得像,也許是家族晚輩,心裡雖然遺憾沒能跟古思亭在同一個時代長大,但或許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相遇。

『就像是送了一道光來。』

『當光消失後,還會剩下什麼?』

翁明慶帶著日本人來討論航運的事,問起了古思亭,鍾一郎微笑給了軟釘子:「她沒必要在場。」

什麼路線能走、什麼東西能買賣都要事先申請,合作三方討論著。

而古思亭看著花園長的越來越盛開,與她所見的樣子越來越像,已經兩個多月,她感到害怕。

她總覺得事件被一股力量推進著發生,但又終歸於無。

伸手想撥弄花時,她的手指似乎透了些光,古思亭趕緊抽了回來,四周還望一下,確認沒有人後再次將手伸出,「透了光,時間也不多了吧,不回去的話我會消失嗎?」

鍾一郎送走客人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古思亭沐浴在光中,但手卻透了光,當他上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時,一切又恢復正常,剛才的透光彷彿只是錯覺。

「你看到了?」古思亭知道被他看見了。

「這裡還有缺什麼?」鍾一郎認為一定是少了什麼才讓古思亭回不去。

「老天爺時間到就會送我走。」古思亭心裡沒數仍是這樣說著。

晚上,襯著月光還有些,古思亭拿了塊石頭擺上,她可以不做,但她不知道她不做會如何,整個花園已經如同她見的八九成。

隔了數日,古思亭發現這個圈越來越大,她放的石頭沒那麼多,心裡突然明白了是鍾一郎默默地做著,古思亭露出無奈地笑,想找他說說話時,聽見翁明慶的聲音,他說著:「日本人對這間屋子的水管很有興趣,也想見古小姐,找人查卻沒她的戶籍資料,是件稀奇的事。」

這話讓古思亭心一驚。

等到鍾一郎打發翁明慶離開後,古思亭過去時鐘一郎還沉浸在該怎麼處理的焦慮分為,她從鍾一郎平日閒散自在的臉上看到了憂慮,但憂慮卻在看到她之後被露出的笑容給散去。

「我們去走走。」古思亭說著,她想最後的幾天跟他一起對這時代製造一些記憶。

兩人去街上逛了一整天,多數人的臉上有著生活氣息,在變動下總能找到生活的方式。

夜裡,在同一個屋子裡拉著手安睡著。

但在接近天亮時,古思亭感覺自己身體很奇怪,掀開被子一看,她的腳是消失的......

鍾一郎被日光叫醒時,他看見古思亭坐著,面色平靜,然而光卻已能透過她的身體,他趕緊起身抱起她往花園走去。

在這時候,傭人阻止他人搶進屋子的聲音也傳來。

鍾一郎將古思亭放在石頭圍成的方地,拿了一塊石頭補上最後的缺洞。

缺洞補上的瞬間,古思亭再次感受到來時的那股力量,「一郎。」沒有訣別、沒有再見,有的只是平靜的分離。

鍾一郎呆站在花園當中,翁明慶與日本人來看到他時在一瞬間忘記了為何來此,傭人也不記得發生的事。

其他人與古思亭有關的記憶消失殆盡,唯有鍾一郎記得,他的日記寫下了花園的始末。

古思亭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見了不同的時代,以及一個讓她心裡很喜歡的人。

但她還來不及細細思索,她睜眼見到鍾聞崧眼角泛紅,像是終於再見面一樣。

接踵而來的是瘋狂地被推著前行,她回學校去完成她的論文,緊接著是論文發表,一九二零年代的台灣商業文化,中日西的文化匯聚都在酒樓和藝旦樓中一覽無遺,商業的往來與交情被政府和世族掌控著。

她沒發表的是在那個時代中花園、庭園的代表性,可以是品味,也可以是對一個人的情意。

幾年後她與鍾聞崧再次去到那屋子,鍾聞崧提起了那本日記,告訴古思亭那一年那一天為什麼帶她去看那個花園。

再次回到花園,兩人說笑之間,鍾聞崧一腳踩入那塊石頭圍成的方地,下一刻,消失在古思亭眼前。

古思亭趕緊回想著自己當時發生的事,去翻找鍾聞崧提過的日記,他把那本日記放在中一郎曾經住過的房間裡,她飛快地跑了過去,翻出那本日記之後,她看見原本已經停止在要求在特定時日帶她回到花園的空白頁面被續寫著。

『我究竟是誰?』

『我究竟是誰?』

『我究竟是誰?』

日記的日子飛快地前進著,記錄著下一個決策,縮減甘蔗的產業比例,請家族調整航運的比重,穩定為主、擴張為輔,必要時放棄擴張,以保住眾多員工生計優先。

記錄著花園的花並不隨四季枯萎,是這片花園的奇特之處。

也記錄著身為鍾一郎與鍾聞崧日子,不明白為什麼是同一人,既然是同一人為何能生存在兩個不同的時空。

隨著日記的續寫,桌面又多出一本,記錄終於在一年後的春日,而古思亭的時間僅僅前進三個月。

發現日記終止的那日,古思亭站在花園前,看著方地中出現了一人,卻不知道這人是鍾一郎還是鍾聞崧,直到那人對她笑了,她知道已經不重要。

二人後來搬到那座屋子定居,偶然說起各自的經歷,古思亭整個人回到過去的時空,也經歷了那年代;而鍾聞崧的身體消失於穿越之間,唯有意識與鍾一郎合一,他們始終沒弄明白時空穿越的方式為何如此不同,也沒明白他們到底影響了什麼,是去體驗一場推進、一場離別、還是只是一場空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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