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保衛戰-30】從堅守陣地到北撤長江(彭月翔 時任教導總隊第二旅第三團團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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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下旬,南京城便已進入戰時狀態。國民黨政府各機關已紛紛西遷,南京市政府也已撤走。原來大行宮,花牌樓,太平路一帶繁榮街道已變得十分冷落,入夜車輛行人稀少,只有少數幾家商店在應市。陵園新村要人的出館以及城內北京路,山西路一帶政府要人的住宅也均已人去樓空,軍政人員的家眷早已疏散。各方面情況判斷,敵軍即將圍攻南京,戰火籠罩著南京城。

 教導總隊是南京保衛戰中裝備最好,戰鬥力較強的主力部隊,總計兵員為三萬多人。教導總隊在南京駐防訓練了四五年之久,對南京附近的地形比較熟悉,陣地構築比較堅固,官兵一般都抱有愛國熱忱,士氣筆記旺盛,大多數中下級官兵,作戰勇敢,一時被稱為蔣介石的“鐵衛隊”。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末,總隊接奉南京衛戍司令長官部防禦命令後,即下達防禦命令:決定於工兵學校,西山,紫金山,岔路口,中山門,太平門附近地區,固守陣地,加強防禦工事,阻擊殲滅沿京杭公路(今寧杭公路)進犯之敵。

 十二月四日,日軍在攻佔溧陽,句容兩縣城後,繼續西犯,與我淳化鎮,湯山鎮南北地區友軍發生戰鬥。總隊下令各旅,團,隊在防禦陣地嚴密戒備,隨時應急竄犯之敵,並掃清射界。我們步兵第三團的防禦陣地從陵園南端之林森官邸起,向北沿中山陵東側,靈谷寺東南高地至老虎洞一帶地區,團指揮部設在明孝陵。

 自十二月九日午後至十二日夜,敵我雙方在我紫金山第二峰,中山陵東側,陵園新村,西山一帶主陣地前徹夜激戰,雙方均傷亡甚重。我總隊遇敵之中路主力部隊,當時我士氣旺盛,官兵英勇奮戰,擊退了敵多次向我主陣地之猛攻。我始終堅守陣地,使敵人幾日內不能前進一步。後敵人大量增援,敵炮兵延伸火力向我團吳王墳(梅花山),明孝陵一帶縱深陣地射擊,估計發射炮彈約在八九百發之多,我陣地輕重武器掩體遭到破壞。我團指揮所附近也中彈數發,人員幸無傷亡。敵之氣球時而高懸南京上空,指揮炮兵射擊。敵空軍哭從早到晚不時的對南京和附近地區輪番轟炸,協助地面部隊攻城。我團在團長李西開指揮下,始終堅持戰鬥,固守陣地,奮勇阻擊進犯之敵。

 十二月十二日下午六時半,我和旅部聯繫,方知胡啓儒旅長已不在旅部。打探各方情況,才知部隊已經撤退,城內軍民一片混亂。團長李西開果斷決定,即命令把指揮所轉移到廖仲愷墓地南端之團預備指揮所重掩蔽部,繼續指揮戰鬥。夜八時半,李西開和我正在議論戰局,商討打算,第六團團長劉子淑,第一團團長秦士銓也先後來到我團指揮所,打聽今後如何行動。李西開詢問了他們的作戰情況後,即將地圖展開,四人坐在掩蔽部內,商討今後的行動問題,李西開首先發言:“當前主將都棄城潛逃,城內軍民一片混亂,我們孤立作戰,很難堅持下去。只有兩條路可走,或者突圍,或者北撤。如突圍,可由太平門外徐墳,岔路口向棲霞山北突出重圍,而後沿九華山在句容,天王寺,溧陽之間越過京杭公路(寧杭公路),到諸鎮後再向皖南轉移;如北撤,先到燕子磯一帶地區找船隻過江。“他徵求大家意見:”你們看哪條路好些?“秦士銓認為手下無兵,無力突圍,還是北撤為好;劉子淑認為部下都是上月接來的新兵,未經訓練,毫無作戰經驗,還是找船過江為宜。大家都傾向於北撤,於是決定北撤過江。李西江即用電話向各營下達了撤退命令。

 十二月十三日拂曉後,我來到燕子磯三台洞江邊,只見許許多多無人指揮的散兵游勇,三五成群由下關方向奔跑出來,燕子磯滿街人群,擁擠不堪,一片混亂。有的人在砍電線桿,有的人在江邊扎木排,有的在拆老百姓的門板。長江滾滾激流中,有的人抱著門窗,有的人坐著木桶,澡盆,順著江流向東漂浮。上午八九點鐘,敵炮艦已駛抵八卦洲江面,向燕子磯一帶砲擊,敵機在空中偵察威脅。我親眼見到死於江中的人數不少,情況極為慘烈。我第三團撤退到燕子磯地區後,部隊已失去掌握,團部的人員已被沖散。隨我身邊者,只有第三團第二營的兩個連長和一個迫擊砲排長。我與李西開也失去聯繫。當時下關方向已有槍聲,長江封鎖線已被敵突破。在燕子磯三台洞地區,除我總隊的官兵外,還有其他友軍失去指揮的散兵都在各自想法搶渡過江。在這種混亂不堪的情況下,團部已不可能集中部隊作有計劃,有組織的渡江了。當時我感到我團已面臨絕境,突圍也不可能。在沒有渡船的情況下,只有各自想辦法冒險渡江才有一線希望。回憶當時決定從紫金山北撤燕子磯渡江,沒有預見到情況的嚴重性,真是一個深刻的歷史教訓。

 面臨這種絕境,不容人稍有猶豫。我同楊天威,李繼明兩個連長和一個炮擊砲排長到燕子磯江邊尋找船隻。遇到本團軍需主任郭伯濤,他正在江邊看幾個士兵扎排,準備渡江。我們得到本團士兵的幫助,分給我們一個老百姓的床架子,上面鋪著一條芦席,由郭伯濤付給士兵五元錢。我們四人都上了這張床架子,有一個士兵坐在老百姓的一具棺材上在我們後邊護送。由於載重過度,我們四個人下半身都已浸在水裡,我就把棉衣脫下,拋在江里。床架子順水漂流到八卦洲東南邊,經人搭救上岸。上岸的時候只剩下我一個人,他們三人在遇急流漩渦時跳江泅水了。上了八卦洲後,發現已有不少散兵在洲上過夜。我用柴火烤乾了身上的濕衣服,在一個空房子里坐到天明。十四日拂曉後,我找到了楊,李兩連長和迫擊砲排長,一同到了八卦洲中間一條小河邊,尋找渡船過江,發現幾條小船滿載著散兵向東駛去。當我們正因找不到渡船而失望的時候,從後邊又駛來了一條小船搖著櫓前進。船上有一個士兵大聲叫道:“在岸上的是我們的老營長,快點停船。”我們一行四人又得到本團第二營的士兵幫助,上了小船向東開出去。當我們乘船開出港口的時候,敵砲艦又對準港口向我們渡船猛烈砲擊。有的小船被打沉,有的人跳下河去想躲避,不幸被淤泥湮沒了,我看情況嚴重,即叫停船,命楊天威為全船指揮,在敵艦砲擊渡船時,大家都潛伏在出船底不動。等到敵砲艦開動轉到別處時,我們的小船即繼續開出港口,向北開到了燕子磯對面瓜埠街附近上岸,下午約四點中到了六合縣城。縣里空無一人,我們一行數人,還有友軍士兵十餘人,在縣政府一個騾馬房裡休息。入夜後槍聲四起,我們怕發生搶劫的事故,即於十二月十六日拂曉前,乘黑夜通知友軍某師的士兵一起,沿公路往西到了浦口車站。

 然後,我們一行數人沿著鐵路前進,到了曹八集搭上了火車,經過蚌埠到達徐州車站。我同楊天武向徐州軍運指揮部交涉要到一個四十噸的火車廂,所有沿路收容的官兵都上了這個車廂,然後轉隴海路到了開封市,跟上了總隊部。後來教導總隊奉命改編為陸軍第四十六師,駐湖南衡山訓練,我調該師第一三六旅第二七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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