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流亡日記】倫敦的雨點比香港大一點
倫敦一年四季都有雨,在香港帶來的雨褸終於大派用場。慢慢習慣每天起床先為室友煮早餐,再買一杯咖啡看新聞的routine。這幾天空閒的時間除了用來記錄自己的心情及生活,亦忙著慢慢辦理留英的手續。
朋友H昨日在亞洲超級市場買了大批辛辣麵回來,說是為了之後讓我的廚藝大展拳腳。我笑了笑,心想即食麵能如何大展拳腳?一邊拿出剛剛烘好的麵包,吃著笑著慢慢執拾好廚房,坐在客廳的窗旁,看著沒帶雨傘的路人在街上閃躲。
喝著咖啡看著窗外的雨點,我想得入神。我想起在香港的雨天,特別是在讀中學時的颱風天。除了電視上必不少得的尖沙咀碼頭遊人狼狽閃躲仍然被狂風吹倒的鏡頭,我最印象深刻的是躲在家中的自己。
在學時遇到颱風,我總是早在六時多就起床,蹦蹦跳跳走到電視前看看是否掛上八號風球。知道是八號風球後,就立刻跑到電腦桌前與朋友在網上胡說八道,一邊上網玩遊戲。和我同住的爸爸就會用他有限的廚藝煮辛辣麵給我當早餐,雖然都只是那種味道,熱湯喝下去同樣溫暖,但他特地為我煮軟麵條的部分,總是令我心頭更暖更甜。
直到這一刻,我仍然未向家人、親戚提及我已經離開香港。由去年開始,因為擔心自己的情況會影響到家人,我在去年很早的時候已經搬出家中與朋友共住。這一別,原來已是整整一年。在離港之前,我最後一次回到家中見父親一面。他的雙眼曾經多麼有神,但那天他的頭髮開始變得蒼白,眼睛在歲月及獨對空房的煎熬下竟然變得再沒精神。我看著他,說真的我好害怕,我害怕過了某年某月,因為再也沒有見過父親,因為再也沒有跟他擁抱,因此而忘記了他的面容,甚至不能見到他的最後一面。那一刻的我好貪婪,好想用幾分鐘的時間,將他的臉龐印在腦海中,希望他能夠知道我永遠是他那個「肥仔」兒子。
相顧無言,父親一臉憂傷,終於問我:「發生甚麼事了?」我苦笑:「世事難料,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就看不到你們,突然被捕、被失蹤。」
向來對政治不怎了解的他,眼睛忽然通紅;那是我一生人第一次見到他眼紅。他問我:「你們做錯甚麼了?」我依然笑著回答:「你兒子我也不是大奸大惡,有服務過社會,只想香港變得更好。但社會好病態,病態在於永遠懲罰做對的事的人。」我提到一位朋友的案件:「為甚麼在法官面前,表明了日後只會專心讀書養妻活兒,甚至以後都不再談論政治,結果連保釋與老婆見面的機會也沒有?」說著笑著,就靜了下來,剩下的只有心如刀割的感覺。
那一天我留在家中過夜,我與父親擁抱了幾下,躺在他的大腿上看電視,好像小時候那樣,那個沒有紛爭沒有困惱的時候。這一刻好想與他說自己的委屈,但最後還是將字句吞進肚子裡。
如果有下次,我會再跟你說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