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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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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

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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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試探了

我這人天生不愛吃禽類,什麼雞鴨鵝火雞鴿子鵪鶉麻雀孔雀天鵝⋯⋯ 一概沒興趣。倒不是吃了會生病(過敏之類)或者死掉,就是不喜歡那個味道,能不吃就不吃。

在八零年代物質並不豐富的中國大陸,這一點讓很多人覺得奇怪。回人不吃豬肉,漢人有些不吃羊肉怕羶的,還有些遵祖訓不吃牛肉的,都可以理解。不吃雞肉是怎麼回事呢?雞肉多好吃啊,白斬雞豉油雞鹽焗雞叫化雞汽鍋雞麻油雞燒雞熏雞扒雞烤雞炸雞⋯⋯ 都不吃?那雞湯總歸喝的吧?也不喝?雞湯那麼鮮也不喝?喲,鴨子你也不吃?北京烤鴨吃麼?不吃?那南京板鴨呢?等等等等等等。類似的對話在我的一生中常常重複。

單是抽象對話倒也罷了,還常遭到意象設計的具象試探。

我可以理解對方在無法理解的情況下心生疑慮,心存善意的人想你是沒吃過做得好的雞肉吧?來嚐一下這個,只要嚐一口肯定愛吃,先不和你說是雞肉要說了你就不肯嚐了。惡意的人想你他媽裝的吧?一會兒看你吃了再當眾揭穿。無論是善意或惡意的坑,我鮮少掉進去。一般情況下一個人不愛吃的東西或許可以短暫騙過視覺,但在味覺最終否定之前,嗅覺就會先拉響警報。

第一個試探的是我媽。試探過程我本人完全不記得,是十幾歲時聽我爸說的。四歲以前父母因工作分居兩地,四歲後才回到城市和我爸一起生活。就像大多數人一樣,一開始我爸對我不吃雞鴨這點十分驚異。我媽告訴他:「是真不吃。我給她煮了她最愛吃的米粉,藏了一小塊雞腿肉,她把一整碗米粉吃得乾乾淨淨,就剩了那塊雞肉在碗底」。當年我媽工作的地方,殺豬是難得的,補充動物蛋白基本靠自己養的雞和雞下的蛋,雖如此,我媽極端贊成阿城的一個觀點,當地的農民更苦,一點點物產都拿來賣給每月領公糧的人。這是題外話了。總之,有了這筆背書後在自家總算是被接受了。

從小到大去親戚朋友家還是免不了各種試探。到後來搞得我自己都開始懷疑試探自己了。中學學校小賣部熱銷滷雞翅,一次和同學們一起我也買了一個,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而我捏著鼻子吃下去除了噁心了好一會兒倒也沒什麼大礙。後來再沒幹過這類事。也有好處,這事讓我明白了與其自討苦吃自欺自虐來企圖融入集體不如善待自己保持與眾不同。旁人的異樣眼光久了也就沒什麼影響力了,況且還有少數人不多話不關心,我自己大概也是這種懶與人共的人,我覺得和這種人相處自在多了。

挑食的人對下一代的挑食較能感同身受,不愛吃這個吃那個好了,反正組成金字塔的石頭很多。營養均衡的問題比心理問題更容易解決。不強求孩子吃什麼或不吃什麼對維護良好的親子關係、建立讓每個成員都感覺舒適的家庭環境頗有助益。

除了吃的,其他方面也常常受到試探。

台灣第一個非國民黨總統當選的時候,週末去當時的男友家玩。他們一家不止深綠簡直是墨綠,那天有個小聚會男友父母請了一些同綠的朋友慶祝。男友母親一個人在廚房忙碌,男友和我免不了自告奮勇幫忙端菜之類。那些朋友中聲音較宏亮的一位男性長輩特別叫住我,問我對兩岸關係和台灣獨立的看法。我說我不住在兩岸任何一岸,未來也沒有去任何一岸居住的打算,這個對我日常生活影響不大所以沒什麼看法。

那位長輩喝了幾杯臉有點紅,堅持我不可能沒看法鼓勵我就說一說嘛沒關係的。其他人都笑著等看好戲的樣子。可能是因為我來自中國沒有民主意識不知自由為何物,也可能因為我是年輕女性沒見識,感覺當時席間眾人都預測了我的答案也做好了開啟民智的準備。

既然如此,我只好說,我覺得可以考慮全民公投,由住在台灣的人投票決定,畢竟對他們的生活影響最大。就像我不能投票決定南非要不要結束種族隔離政策愛爾蘭要不要獨立一樣,住在海外萬一打仗不回去保衛台灣的人也不能有這個投票決定權。

語畢竟然無人接話,大家的表情都有點意外和失望。接著有人舉杯提議為第一個真正代表台灣人的總統乾杯,成功轉移了話題。

有時我會幻想一個沒有試探的世界,特別在中文圈中。所有的關係,像泰戈爾說的,像陽光一樣包圍著,又有光輝燦爛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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