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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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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场小型崩溃

Y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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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给猫拍了一张照片。几乎是拍完编辑照片的同时,蹦出闲鱼的推送,“晒晒你家小可爱”,句子末尾是一张小小的猫照片。

截图,发到朋友圈,“黑镜时刻”。

一条一条的评论,却在说猫的可爱。猫的可爱,恰恰增加了这种悚然。你知道它早已渗透了日常中的每时每刻。不过是假装忘记那些时刻。查支付宝公积金刷脸自动登录的时刻。北京银行社保账户转账强制刷脸的时刻。火车站进站必须刷脸的时刻。开会期间通往公交站的天桥上赫然站着好几个制服的时刻。

现在它明晃晃地渗入你妄图保留的个人空间,你和你的小猫温存的时刻。

那些无视这一切的评论,让人感觉恶心、想吐。这和悚然一样,都是生理性的反应,而不仅仅是情绪。

因为这种漠然,在朋友圈分享日常也变成让人恶心的。记录下的一刻静好甜美是真实的,发到朋友圈,被点赞(一张猫咪图得到的点赞当然比严肃议题多得多),这让一刻的静好伪装成全部的生活。

这种恶心,让我又一次想关闭朋友圈。

删了那条朋友圈。坐在沙发上,很久缓不过来。



2

在一个帮助新冠肺炎患者的志愿者群,不时有志愿者唱着对国家的赞歌。国家很好。现在病人们都收治了。方舱条件越来越好。国家肯定了李文亮医生。有不足是正常的,要团结,不要批评。

说这些话的人,不知道微博求助的信息被一次次删除。不知道记者说很难从方舱采访到什么,一再讲述的是病人们成立党支部的故事。也不知道年轻的艺术工作者因为发起在线读诗纪念李文亮的活动,被约谈,被要求脱光内衣和内裤,采尿样做尿检。

这样发言的人甚至是真诚的。对国的爱是真诚的。贡献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帮助他人也是真诚的。其中的傲慢,或许也是真诚的。

可是,作为一个志愿者,如果连要帮助的人处在什么境况中都不清楚。怎么可能妄想能够帮助到他们呢?

而我知道我捐钱给快递员准备口罩参加志愿活动,都不过是购买赎罪券。这种浮浅的反省和愧疚,甚至也是一种奢侈和侥幸。

朋友谈到一个相关的情境。ta所在的节目组打算做一期新冠肺炎相关的节目。如果不能去一线采访拍摄,只能讲讲普通人的故事,为了讲出普通人的故事也需要阉割、配合官方叙事,这算不算一种粉饰太平。ta问,做这期节目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帮助在武汉的人,还是不过出于媒体人的虚荣?

面对重大灾难,媒体人渴望去到现场的职业兴奋本身不是问题。需要的是对这种自我满足需求的觉察和反省。对于阉割同样是这样。能够去到现场持续报道的媒体是非常了不起的。这些报道中,有一些也只能将关键信息藏在字里行间。近几年为了规避审查,一个通行的做法是通过人物报道,讲述个体的故事,来回避具体的事件,寿光水灾的不少报道就是如此操作的。这成了媒体人心知肚明的技巧。但是不能沉迷于技巧,而忘了这种技巧本质上是“屎上雕花”(这个词来自熊阿姨对近年来特稿现象的评论)。至少承认那是一坨屎。

回到我的崩溃。那个晚上,看到一长段正面、正确的发言,只感到疲惫。疲惫到说不出话来。疲惫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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