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聯合晚報》,我的股市記憶!
最後對《聯合晚報》的記憶,應該是十九歲下課回到家門前,拿起信箱裡的報紙看著張雨生出車禍的消息,我記得我攤著報紙發呆許久,不敢相信那則報導。那是還沒有手機、網路的年代,所有的消息都必須拿起報紙、坐在電視機前,等著新聞的播報才能知道所有的社會動態、天氣變化、經濟景氣……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在校車到達的定點,火速騎著單車回家拿出信箱的報紙,看看張雨生醒過來了沒?
後來,他沒醒。而《聯合晚報》家裡何時退訂的,我也再沒有記憶,如同我也想不起來父母何時開始訂這種大人的、下午才會收到的報紙!而我也是後來才搞清楚,原來那是父母進入股票市場尋一場投資(發財)夢而訂下的報紙。
那是「台灣錢淹腳目」的年代,經濟起飛在父母那輩至比我年長十五歲左右的青年們,只要願意工作,不論是勞動付出或是腦力激盪,都可以在那個年代得到還可以的收入。股票市場的一飛沖天讓周圍的大人們都成群結隊的將錢像是丟到許願池或是聚寶盆那樣,以為可以丟多少下去就能拿回幾倍的回本,也許不會一夜致富,但至少可以累積財富。
我常跟著母親進號子看那紅紅綠綠的數字跳,也跟著看著午間新聞後面的股價報數。我跟著讀著《聯合晚報》上密密碼碼的數字,看看父母手上的股票是漲或是跌?或是看著那時專職在家照顧孩子順便看股票的母親臉上透露出任何一點數字起伏的變化!
《聯合晚報》上的股票數字小得比螞蟻還小,我還是可以一一找出父母每每關注的那些,不像如今字級過小的商品說明都教我看得吃力;我不太會記得前一日的數字,也不清楚那些起伏究竟真正代表什麼,若是偶有記得那些數字,會稍微用心算算一下它們多了些或是少了些!
有時候報上會有股票抽籤的表格,所有的大人趕忙把彼此的證件、印章全都集合起來,孩子們把那些表格拿去影印,再給父母填寫、黏貼寄回券商,總是幻想著換回一張股票讓家裡多添點收入,但老天爺從來沒有眷顧!
父親的那場股票翻身夢,硬生生的在那連日暴跌狂瀉不止的指數裡被打回原形,那些還沒上市被慫恿投資的錢一去不回,就連本來還在市面上的股票,日後也幾近成為壁紙。母親後來重回職場車縫著一件又一件的成衣,而父親也認命地領著死薪水。
父母在這場夢裡也順便終結了婚姻,《聯合晚報》在家裡的角色尷尬到不知道要用什麼方式扮演?母親在經濟壓力下,停掉了所有從前她與父親一起幫我們訂閱的書報,就只留著《聯合晚報》,像是一種習慣,也算是對著它憑弔像打水漂一去不回的金錢!
一直到很久以後,母親才對著我說:「也把《聯合晚報》停掉了!你們也不看了,想看報紙再去買就好!」後來像這樣的小事幾乎都是我在處理,我簡單的打個電話,就把這份因為股票買賣而訂的報紙停掉!
前幾年與母親談論起買賣股票的事,她用著「摔過很痛,你要小心」的方式給了我很深的警告:「不要把錢全部丟進去!」、「不要想著靠它可以有發財的可能!」我向她要來「那些年他們一起買來變成壁紙的股票」看著泛黃的色澤上印著的那些數字,還閃著那年他們想要有更多收入的夢想!
後來的現在,日日在股市裡進進出出,依然會想著那些年看著報上和電視台播報數字時的畫面,很想知道父親當時是在哪個環節鬼迷了心竅,怎麼沒有做點風險控管?而母親究竟用了多精力度過後來那幾年間的經濟風暴?(即使那一切都看在我眼裡)當《聯合晚報》停刊的此刻,不曉得有多少個孩子,像三十年前的我那樣,從數字辨識父母的心情?又在這些數字的上上下下,經歷了童年、少年、成年……
如果說對任何事的「停止」要能「有感」,我想不會是因為它們曾如何偉大的存在著,而是在記憶裡與自己相伴或是一起經過了什麼!
敦南誠品如此,《聯合晚報》也是如此,當然張雨生更是如此。
圖:20200601最後出刊的《聯合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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