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國視角下的中國“五四”精神(博明五四中文演講全文)
大家早安。我是 Matt Pottinger,副國家安全顧問,在白宮與您講話。我帶來我的上司,美國第四十五任總統 Donald J. Trump 向大家的熱情致意。
今天我們在線聚集了幾千個來自不同的地區的人,因為傳染病大流行使我們沒有辦法相聚。但通過因特網的奇蹟,我們聚集的規模反而更大。作為美國人、作為中國人、作為人類大家庭的成員,我們大家都各盡所能,發揮著從“宏大”到“小巧”的創造力,克服困難,保護社區。
人類創造力的“宏大”包括利用生物技術和數據分析來開發治療方法和疫苗。同時,創造力的“小巧” 包括生活中的細微之處。比如,待在家裡學習相互剪剪頭髮。我的妻子是個有經驗的病毒學家,她今天也在,不過從我的頭,您可能發現作為家庭理髮師,她還是個新手。
這是我第二次有幸在弗吉尼亞大學米勒中心與聽眾交談。約十年前,在海軍陸戰隊服役後,我應邀在米勒中心發言,內容是我從兵役中學到的知識,還有軍隊與公民的關係。從那以後,我始終記得米勒中心主任 Jerry Baliles 的熱情和睿智,但他不幸在去年 10 月去世。他曾為弗吉尼亞和我們國家的公共利益而服務終生。我們感謝像 Jerry 這樣的人。
今天,我受 Harry Harding(何漢理)教授和林夏如(Shirley Lin)教授的邀請,同大家分享關於美中關係的一些想法。林教授告訴我,這次活動恰好是在 “五四”一百零一周年之際。 我知道,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來展開從美國的視角討論關於中國的過去和現在。
1919 年的“五四”,一次大戰結束,北京數千大學生聚集在天安門廣場,抗議中國在巴黎和會上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西方國家為了安撫日本帝國,將德國在山東半島 “權益” 轉讓日本。
遊行到天安門的學生高喊:“還我山東!”、 “拒簽《凡爾賽條約》!”等口號,警察強力驅散示威人士。正如政府關閉和平表達的途徑後經常會發生的那樣,一些學生訴諸暴力,抗議升級。意識到民怨沸騰,中國政府拒絕簽署《凡爾賽條約》。
三年以後,在美國的幫助和調停下,1922 年在華盛頓海軍會議達成協議,中國收回了山東。然而,一百零一年前的今天,學生們發起的運動,意義遠遠超越了對不平等條約的民族主義的憤慨。它激勵了中國人民對現代化的探索。正如 John Pomfret(潘文)所描述的美中關係歷史中提到,“五四”運動在於“徹底改變了中國的政治、社會和文化”。
“賽先生”和“德先生”是那次中國現代化運動的口號。有人稱運動為“中國的啟蒙運動”。 Vera Schwarcz(舒衡哲)教授以此為題目,寫了本關於“五四”的很有見地的書。實際上,關於“五四”有很多極好的研究。今天至少有兩位著名的當代中國歷史學家應邀參加會議:牛津大學的 Rana Mitter 和弗吉尼亞大學的 John Israel。探討“五四”的歷史和意義,我建議請教這些專家。
現在我想花幾分鐘,來回顧幾個張揚了“五四”精神的中國人。
很自然,胡適是“五四”時代最有影響力的領導人之一。此前,他已經是個為中國現代化而努力的重要思想家。出生在安徽省的胡適,同魯迅和許多成名作家一樣,當時到國外留過學。在康奈爾大學他從學農業,轉向學習哲學。胡適曾在美國教育家 John Dewey 的指導下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
胡適貢獻給中國人最偉大的禮物是語言。之前,中國的書面語言“文言文”幾個世紀以來基本上沒有變化。許多研究證明,文言文與白話的距離,不亞於拉丁文同現代意大利語。 書面語言的艱深,在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之間設置了鴻溝——這是問題的關鍵。文言文,還有識字本身,主要由少數政治精英和讀書人掌握,他們最大的願望是“中舉”,讀書不是為了普羅大眾。
與此相反,胡適認為文字應該反映人民的聲音,而不只是記錄先賢。 “是什麼時代的人, 說什麼時代的話!” 他推廣白話文,確信文字要普及。他對中文語言的發展起了關鍵作用。事後看來,胡適推廣白話文的意義是如此之明顯,以至於很容易忘記,這在當時是革命性的想法,曾引起過極大的爭議。
北京大學的儒家學者和西方文學教授辜鴻銘,嘲笑掃盲。他在1919 年8 月寫道:“想想四萬萬人,九成識字,結果是什麼。 想一想,在北京,苦力、馬夫、司機、剃頭匠、店小二、小商販、獵人、懶漢、流浪漢都有文化,同大學生一樣,都想參與政治,我們的美妙處境會怎樣呢?”
這種精英沙文主義一直阻礙了“五四”所擁護的民主理想。胡適運用他所推廣的白話,巧妙地反駁了反對全民社會契約的論點。胡適說:“民主的唯一途徑就是民主”政府是一門手藝,需要實踐。胡適根本不在乎精英主義。
但“五四”運動的領軍人經常受到各方指責,政府官員或御用文人曾經指責,“五四”運動偏袒西方,中國氣息不夠,甚至不愛國。
但學者張彭春的生平事蹟,駁斥了“五四”不夠“中國化”的觀點。同樣是“五四”一代,像好友胡適一樣,張彭春拿到獎學金,到美國留學。出於對戲劇的愛好,他第一個把 《花木蘭》改變成為舞台劇。他把西方話劇介紹到兄長資助的南開大學,再把名旦梅蘭芳邀請到美國演出西化的京劇。中國的傳統道德修養和嚴格的教育理念中,張彭春看到了可以與西方思想相結合而形成新事物的優勢。
這最終彰顯了張彭春的最高成就:對《世界人權宣言》的決定性貢獻。這份宣言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由羅斯福夫人(Eleanor Roosevelt)主持的國際專家小組起草的。代表中國的資深外交官張彭春是該小組的成員。 《宣言》的目的是通過道義上的要求,使政府尊重基本人權來防止專制和戰爭。 1948 年宣言中規定的人權包括生命、自由、安全、不被奴役或遭受酷刑、宗教自由以及思想自由。
John Pomfret 曾寫道:“把西方的個人主義和中國的集體主義結合起來,” 張彭春促成了一份所有國家適用的普世宣言。張彭春認為,《人權宣言》不僅僅是關於個人權利,也同個人對社會的義務有關。
張彭春的傳記作家,斯德哥爾摩大學的Hans Ingvar Roth 強調了他對《世界人權宣言》的貢獻,他說:“如今宣言中最有意義的所有方面,比如宣言的普世性、宗教中立性、對個人基本需求和尊嚴的強調,張彭春都有關鍵貢獻。”
《宣言》在聯合國通過後的短短幾年,由於對中國缺乏民主感到沮喪,張彭春辭去了外交官職務。不難發現,張彭春對“政府缺乏民主”的判斷並不來自於古希臘哲學,而是中國傳統思想中對領導的品德要求。張彭春和胡適都知道“中國人不適和民主” 不過是一派胡言,是最不愛國的論調。今天的台灣就是鮮活的證據。
那麼,如今中國“五四”精神在哪裡呢?在我看來,現在“五四”的繼承人,就是有公民意識的中國公民,其表現在於他們做出的大大小小的勇敢行為。
李文亮醫生就是這樣的人。李醫生並不是尋求拯救中國的公共知識分子,而是個眼科醫生、年輕的父親。他先是做出了小小的勇敢行動,然後才是更大的英勇舉措。十二月下旬,他最初是通過微信向幾名醫學院同學傳遞警告,說武漢醫院發現嚴重的冠狀病毒病例,敦促朋友們保護自己和家人。
沒想到,他的警示在網上被廣為傳播,李醫生感到不安。不安是有充分理由的。醫院主管迅速告誡他,不要透露冠狀病毒病例的消息。然後,李醫生,因“在互聯網上發表虛假評論”,受到警察的“訓誡”,被迫簽字承認“造謠”,被威脅訴訟。如果有人懷疑,這只是地方警察的過激行為,那麼官方動用中央電視台對李醫生所謂“謠傳”大肆宣傳,會消除任何疑問。
然後,李醫生做了一件大膽的英勇舉措。他在社交媒體上發表了自己在派出所的遭遇,附上了警察的警告信。全世界都密切關注。那時李醫生已經感染了冠狀病毒。他在二月七日的去世使全世界人民感覺像失去了親人一樣。李醫生告訴記者:“我認為,健康的社會,應該有多個聲音。我不贊成公權力的過度干預。 ” 李醫生使用的是胡適的“大白話”。
在今天的中國, 見記者, 或當記者都需要勇氣。如今在中國,連找到國內外的調查記者都難上加難。一些試圖揭露武漢疫情的公民記者失踪了,包括陳秋實、方斌和李澤華。最近幾個月,被驅逐出境的外國記者人數超過了幾十年中被蘇聯驅逐出境的人數。李文亮的醫生同事艾芬醫生也對武漢的疫情提出了警告。據報導,艾芬醫生在接受采訪後再也不能露面了。
當政府壓制有點勇氣的普通行為時,往往招致更大膽的英勇行為。
過去的幾個月中,有許多人表現出道德和行動上的勇氣,都在追求一個世紀前胡適、張彭春後幾代人的共同理想。他們中有政治人物,有人把生命獻給了信仰,也有遵循中國傳統的良心學者,也很多是普通公民。許章潤、任志強,許志勇、伊力哈木、方方、20 位拒絕“上帝服從共產黨”的天主教神父,以及去年數百萬為法治——法律的統治——而和平示威的香港市民。這些還只是少數。
今天, 五四運動進入它第二個世紀。它的最終遺產將是什麼?這個問題,只有中國人民才能回答啊。五四運動屬於他們。 “五四”的民主願望還會等到下一世紀嗎? “五四” 的核心思想會不會每次都被官方的審查而抹掉?今天仍然堅信這一主張的人會被稱為 “不愛國”、“親美”有“顛覆性”嗎?我們知道共產黨會盡量這樣做的。畢竟,毛澤東對“五四”英雄中少數仍被官方承認的最著名作家魯迅的寬容度也是有限的。 1957 年,官員羅稷南問毛澤東:“魯迅今天還活著會怎樣?” 毛澤東的回答語驚四座:“要么被關在牢裡繼續寫他的,要么一句話也不說。”
那些有志在中國尋求真理、說真話的人可能會感到安慰,魯迅寫道:“墨寫的謊說,決掩不住血寫的真實。”
最後,從美國的角度來看:胡適以解決問題而不在乎抽象政治理論著稱。但是,讓我打破他“少談主義”的規則,試問今天的中國是否能從少一些民族主義和多一些平民主義中受益?平民主義民主較少關注左與右,而是關注上與下。就是說,少數人需要得到多數人的同意。當掌握特權的人脫離群眾、變得狹隘和自私,平民主義能使他們退縮或出局。這是一種動力。它推動了 2015 年的英國脫歐、2016 年特朗普總統勝選、推動了貴校的創始人 1776 年參與簽署《獨立宣言》,它能提醒國家權貴記住他們應該為誰工作:“美國優先!”
類似的想法不也在“五四”精神中存在嗎?胡適的白話文難道不是針對自覺了不起的貴族嗎?難道不是對傳統權力結構的宣戰嗎?不是要在中國建立“民為重”的政府,而不是 “打江山坐江山”嗎?世界將等待中國人民最終提供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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