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同志》:请把你的信仰戴好
物品匮乏,供给有限,然后整个城市的人早早列队在供销社门口,就为了采购供应有限物资,了解过计划经济时代的人对这样的场面一定不陌生。但也一定有身份特殊的人物,能在大家都拥挤抢购时,通过一个后门就买齐所有物资商品,而且是最优质的商品。
中国必不用说,这样一段时期大家都太了解了,即使是历史课本上也并没有回避这样一段特殊历史时期下的特殊场景。只要你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那这部电影所呈现的社会细节,你也一定不会陌生。
《亲爱的同志》不是同志片,这里指的同志是正儿八经社会主义时期的尊称。这部描绘前苏联某段历史事件的俄罗斯电影,去年在第77届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了评审团特别奖,同时,这部电影也今年代表俄罗斯竞逐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奖的代表作。导演是当今俄罗斯重量级的导演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
故事背景基于前苏联历史上一段真实发生过的事件——1962年的新切尔卡斯克事件。
在赫鲁晓夫执政期间,国家出于标准生产定额供给的考虑,统一抬高了肉制品和奶制品的市场价格。出于对物价上涨的不满,直接导致了新切尔卡斯克电力机车厂的工人罢工,随后引发严重的社会骚乱。
但工人示威的骚乱很快就被镇压下来,但这样一起消息需要被当局快速尘封冻结,所有经历过这起事件的人都需要签字宣誓保密,并对外承认这样一起社会事件是由于一小群别有用心的社会流氓怂动而造成。新切尔卡斯克事件成了苏联时期的大小社会事件中的其中一起,随后的时间里也被迅速遗忘,直到苏联解体后,这起历史事件才被重新曝光于世。
电影《亲爱的同志》就是借用了这样一段历史事件,来讲述特殊社会背景下,个人如何在思想高度统一的社会意识形态下,人性尊严如何得以收敛与释放的故事。
女主露达是城市委员会生产部的一名官员,她跟大部分处于该社会体制下的官员一样,信仰坚定,坚决拥护体制。虽然也会抱怨赫鲁晓夫的经济政策对百姓生活造成严重影响。但作为官员的她,也吃尽了身处体制下的红利,获得有别于普通市民的优待。
在面对普通人时,露达展现出她作为体制高度拥护者的身份,宣导体制的优越性。对于供销社职员恐慌物价太高会对百姓生活造成不良影响时,她会坚定告诉她苏联妇女是不会挨饿的。而一板一眼的官员作风,对于理发师做头的建议,她也会强调她作为体制内职业女性的身份,而不是为了追求扮靓当女明星。
电影同时好聚焦在特殊历史时期下,一个思想和信仰高度坚定的人物,如何平衡主流价值体系,与家庭成员立场不同的冲突。
露达家中,父亲是前政权军人,是主流社会下非主流信仰的人群。女儿是工厂工人,假如自己母亲不是官员,那她跟那群拥挤在供销社抢购物资的普通人没啥区别。家人各自代表着所处身份的不同诉求,但作为家庭的中坚力量,露达时刻警惕并力图规训父亲和女儿的思想,让他们符合当下的主流意识形态。
当工人罢工愈烈上演时,露达毫不犹豫向上级提出严办上街闹事者的实质性建议,这对于时刻以组织利益为重的官员而言无可厚非。只是,头脑发热大胆提出建议的露达,怎么也没想到场外那群高举旗帜的罢工工人中,自己女儿就在人群里。
在一段安静祥和的母狗哺育画面后,远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枪声,突然焕发出露达作为护子心切的本性。即使在乱弹横飞的街道里,露达依然无畏地寻找散落在人群中的女儿。电影这段骚乱场景的高潮刻画,用了大量巧妙的镜头语音,完美铺垫了慌乱场景与人物焦躁内心的刻画。
如果说电影的前半段是平铺直叙的事件描述,后半段寻女过程,就是个人信仰崩溃的漫长之旅。
无论是邻居,还是医院的停尸间,露达跑上跑下依旧无法寻得女儿的踪影。
在KGB上尉的帮助下,露达得以出去已封锁的城外,寻找被乱葬处理的工人尸体堆里,能否有女儿的一丝线索。一段与女儿特征相似的描述中,露达敲定自己心爱的女儿已经躺在别人的坟里,没有棺材的安置,更没有留下任何姓名,露达迸发出情绪崩裂的至高点。
信仰剥离与思想忠贞正确之间,露达只得寻求心理暗示,来重建内心崩坏的秩序。
不断高歌政宣歌曲提振士气,甚至当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悲剧时,只能将锅甩给“因为斯大林不在而造成”,来寻求安慰。而这样一段内心矛盾来回撞击的一场戏中,得以展现大时代下无个人的电影主旨。当信仰崩塌了怎么办?只能自己重新建立,掉了再重新捡起,戴好,因为别无选择。
在这样的社会下,小人物的悲剧收场不仅可以没有姓名,甚至还可以被美化成上层组织凯旋的战歌。骚乱过后的城市中央,并不妨碍欢庆的灯泡被挂起,乐队只要一登台,大家歌照唱舞照跳。
在欢快的背景音乐渲染中,电影以一个大反转作为故事结局:露达的女儿并没有死。经历过前面生与死的精神崩溃后,露达大喊上帝保佑女儿平安无事。故事峰回路转,母女重逢,但电影也直接去到尾声,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尾。
主题刻画上,电影并没有以宏大的场面叙事来刻画特殊时期下的历史全貌,电影仅以个体人物作为描绘着力点,就得以折射出个体身上所呈现的时代悲歌。
电影无论是在叙事铺排,人物关系,还是视听语言的呈现,都大量运用到前后关系的对比,以讽刺个人以及群像的矛盾冲突和对对于社会的绝望。但庆幸,将个人鲜血铺满的地板,用作极权狂欢的舞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