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亲爱的房间

亲爱的房间：

九月十号那天我住进你，空空荡荡。

你不是个热情的家伙。在伦敦生活十年的华人大叔陪我在当年开膛手出没的小巷里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我才见到你的真面目——离地面四层的白色潜水艇。就这么和你一同沉溺在半空里，你牛仔蓝的地毯，暗红色的淋浴厢，每当正午十二点，对面低矮出租屋的窗户上反射过来的灼眼阳光......

我想过用各种方法来形容你，但你没有实体，像个房间的幽魂，没人会永远停驻在这里，你注定是记忆的集合。而我只能从墙角一处斑驳的颜料块大致猜出，有个人曾经对着窗外同一处风景创作。于是各种生活的细节开始在你内部生长，惬意的，肮脏的，平静的。窄小的身体絮叨着白日的倦怠和夜晚的梦，我知道已经有人在远方想念你，他们也曾允许你在脑海里分裂，旋转和飞行，再庸俗无趣的人都会在分离之后患上诗人的通病。

有时候你会异常安静，安静到我可以听见除了房间以外，这个城市里的所有声音。这种时候你和我都会放弃抵抗，浮出水面，而后你又先于我沉没，拽着我下行。你吸收我的自负，我的音乐和歌声，词句和字眼，你允许我出格，允许我放纵和懒惰，我们就是一对狐朋狗友，坏孩子联盟。你不怕我的伤疤：我们一边取笑人间所有的过度的悲伤和狂喜，一边用锋利的刀在皮肤和墙上划出漂亮的伤口。

总得做点什么，在和你分开之前。我想过给你偷点礼物，从南岸的美术馆里偷来那副紫色和银色的画，那幅画画的是穿着潮流的有色人种们在酒吧里蹦迪，但是酒吧之外，正有一个黑人被逮捕。我想过在哥伦比亚花市给你带点鲜花，但是鲜花太多，用各种标准比来比去让我觉得累了，就溜回来了。

亲爱的房间，我希望多年以后你还能记得我们共同度过的那个跨年夜：这一年的最后一晚，当她试图屏蔽所有视讯和电子光源，窗布上突然映刻出原处的烟火和聚会和欢呼。寂寞的床褥里顿时生出一种全世界和她一起共同老去的经典错觉。

阿薇

2022年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