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看得起邏輯

邏輯系統的種類繁多，有古典邏輯，有模態邏輯，有多值邏輯，有數理邏輯什麽什麽的。但無論哪種邏輯，都是人從先天理性綜合出來的，不是靠語言本身的想像力意淫出來的。

打一個不甚恰當的比方，基本人類語言與高級機械語言的內在運行機制是相似的。好比說用java寫的一段.java的簡單程序，其間的胡言亂語會被程序跳過，邏輯崩潰則會被判定為惡性bug，程序會自動停止，並彈出一個機器用來嘲笑你的、噩夢式的小框框。

用華麗的邏輯並不必然寫出華麗的程序，這要仰賴架構、甚至想像力等等綜合因素。但基本的邏輯，是程序運行的必要條件。否則機器不但不懂你在講什麼，甚至會因為你講的陷入自我崩潰。

之所以說這個比喻不甚恰當，是因為作為語言接收主體的人同時也作為表達主體進行思考，所以人相較於機器，擁有著相當變態的即時debug能力。這也同時意味著，我們的語言系統容忍bug的變態能力：比如來自老頑固家長們的語錄式教導，並用一條bug證明這些語錄——「我活得比你久，見得比你多，想法就必然比你更高深更有遠見」。然而「活得久」與「思想反映現實的合理程度」是毫無關係的，否則發現光電效應的不應該是愛因斯坦，應該是長壽村裏蹲在凳子上吃蒸紅薯的百歲老人。

幸好我沒有這種家長。

邏輯正是用來檢驗這些屁話，和證明另一些屁話，最基本的工具。像直銷一樣不斷對信徒重複產品的功效，那種用麵粉充當骨粉的產品也沒辦法進化出骨粉的功效。只有化驗才能證明。同樣，邏輯的有效推論才能證明語言的有效性，否則只有像當作骨粉被吃掉的麵粉一樣，只具有心理安慰的效用。這種邏輯不自洽的惡性bug並不會引起任何一方的崩潰，只會讓發現bug的人自主跳過這段話，因為它甚至連啟發想像力的意義都沒有。

還有一種語言，是看似跳脫邏輯存在的隱喻能力。人的隱喻能力大多來自神經科學所講的聯想能力，這個看似鬆散的能力實際上也有其內在邏輯維持它的運行。比如卡爾維諾義大利寓言裏的L'uomo verde d'alghe這篇裏的一個意象，一隻對女人施暴的大章魚。這個意象在東方文化裏很容易聯想到葛飾北齋的插畫，但在西方，十九世紀以前的人是無法產生相同聯想的。另外，即便深奧的偈語也有背後數量龐大的佛學原典和思想做依托，沒有依托的空話的確是毫無邏輯可言的不知所云。所以說，隱喻必然有現實作為聯想的邏輯橋樑，否則只是單純的自以為是的說教。如果把自以為是的説教與有知識背景做依托的偈語相提并論，恐怕是説教者過於看得起自己沒邏輯的「理論」了。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隱喻，而非以原典或思想為中心的隱喻，大致可以歸結為一種被稱作「自戀」的心理現象。不過鑒於當我説出這個詞時，那個「以自我為中心」恐怕又要被誤解為「有主見」，還是少用為好。否則我就是太看得起自己，以為自己學到的都是常識呢。

另外，邏輯形式正確也並不意味著命題一定有意義，比如蘊含重言式這個東西吧：A→(BV~B)，A蘊含B或非B，它的邏輯形式是絕對正確的，無論把A和B替換成什麼都是邏輯正確的，但這同時也沒辦法證明A和B之間存在任何聯繫，哪怕是隱喻性的關聯。這種話就屬於被程序用0.01秒驗證正確性並跳過的無意義語言，連廢話都算不上。

所以說，邏輯作為語言最最最基本的證明和檢驗工具，按照日常語言的慣性思維，不要太看得起它：這才是語言能容忍的非理性。

另外的廢話

我按自己的想法和學識寫自己覺得好玩的東西，沒學過哲學的讀不懂很正常，不用自卑，但既然沒有逼誰看，也就同時沒有按誰的理解水平修改到這個人能看懂程度的義務。如果這被看作自命不凡，那只能是你把「凡」的標準定得太低，以至於我在憑直覺講話時，都會引起你認為我在涉嫌賣弄時的不適。

連帶含義改編太宰治的一句話吧：學得太多，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