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玻璃和塔｜音樂隨筆：6 - 10

好幾篇一早寫下了，不過一直生不出第十篇來，所以都發佈不到。總算可以了，因為最近聽音樂時，發生了一件重大事，要好好紀錄下來，剛好是第十篇。不過我還會繼續寫啦。也可以在這裡看看上一篇。

玻璃（抑或是冰塊？）

午夜，你在空氣上行走。一方塊巨型的玻璃，擋住了你的去路。你擁抱玻璃，很冷，滑溜又冰冰的。玻璃的內裡清澈，沒有一點雜質。一塊完美無瑕，晶瑩通透的玻璃。而玻璃裡頭，又再見那無法觸及的花田。

可能要繞過玻璃？還是擊碎玻璃，讓碎片割破雙手？或者你只是想擁抱那玻璃，也許會像冰一樣溶化吧。但若你真的抱著，就真是很傻了，畢竟可能真是一塊玻璃啊，為甚麼要花心力去抱著一塊玻璃？

又可能你只是喜歡擁抱的感覺，而又不會真的走到那花田去。真的嗎？我們知道，你幾乎每晚也想著這片花田。那麼，你還會打賭那是一塊冰嗎？即使擁抱無用，你還會去擁抱嗎？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或者，你應該繞過、抱、輕輕地推，甚至擊出裂縫？你要小心翼翼，不然那片花田就會滿是碎片。然後你發現，自己一直繞著這玻璃/冰塊，很多很多年了。可能那片花田已經冰冷得，與你想像的模樣不同，但又或者仍然是你當初認識的那個模樣。不是很引人入勝嗎？這一切假設和疑問，一直陪伴你。窺見這花田，空想著這些無意義的想法，不能帶你到哪裡去。而同時，你其實甚麼都做不了。

但你知道的，有一天，你會疏理到這一切。你都想得夠多了。

塔

你再次在這灰色，空蕩的塔裡。一層厚重的霧在塔中縈繞。向上望那巨大的正方形缺口，如窗戶一般，你看見灰塵在白光中飄浮。但這次你不在塔底，像以前一樣只管向上望了。你在電梯上，緩緩的向上升。每一幀畫面，塔都變得不一樣：綠色的森林；藍色的海；黑白灰黯的光影在你身上閃爍。你朝下看，如以往一樣感到焦慮。越往高處上升，你就越焦慮。現在已經到達很高很高的位置，太高甚至忘記已上升了多久，但你仍然記得以前在底部站立，往上看的位置。你甚至看見自己正正在那一處站立，看著你自己。

周圍空無一人，永遠也只有你孤獨在塔裡。塔向上延伸，沒有終點。你亦不知道為甚麼要向上前進，更不知道盡頭是甚麼。也許是一片清澈乾淨的藍天？到底在這永恆禁錮我的塔外，有甚麼風景？太久甚至自己感到是屬於這裡。這是一所監獄，至少最底一層，是如監獄一樣。你沒想像過自己會離開那裡，只懂往上看。但你此刻在這裡了，你從未到過這裡來。

但你能做的，就是站在這電梯上，等候，往後看，往前看。你可以跳下去但會把你殺掉。這裡也沒有往下的電梯。如牛隻等候被送往屠宰場一樣。光映照在你身上，如天堂的鐵門。每一片光線伴隨一片影子，周而復始。

你害怕極了，但只有一條路，就是往上。即使你嘗試往下走，你都在上升。你望向塔的窗，只有一片空白，好像一團厚厚實實的雲包裹著塔。沒有任何東西在外頭。因此你是被困的，因為你只有這裡。你只能永遠的向上升。

一定有甚麼推了你一把，令你走上了電梯，不然你應該像往昔一樣站在那裡。也許是你自己。你困了自己在這裡，而你希望在上方找到出口。你想知道上方，盡頭，有甚麼。但你必須一直等待。也許有一天你會到達盡頭；又也許你會跳下去，回到起點；又也許你會從窗戶跳出，跳進虛無中。

無路可逃。

（塔的想像，是一次造夢，夢見自己在空無一人的大圍港鐵站中。四周是黑白色，灰暗的，樓底卻高得沒法看清，天橋交錯。我第一次看見，是站在大堂中央，很冷，看著上方的光線和灰塵。造過這夢境後，腦裡經常出現這個地方。特別當自己知道無法逃離自己，塔就會出現。一座愧疚、羞恥、遺憾、不安、焦慮的監獄。）

最後的擁抱

回憶的碎片，如你臉上的淚掉落。你在用盡你全身，擁抱他們。晚上很冷，你和他們一同呼吸著，但已經不在彼此的腦海中。你們正活著，但也不是活著了。

過去的事像鉅細靡遺的故事。悲或喜，你回想過去如講述故事書一般。但最後的擁抱，是一張照片。

黃昏，天色漸暗。行人路寂寥而安靜，你們最後一次擁抱。你想著這刻如看著一張照片，永遠的被鏡頭捕捉起來。永恆的一秒。所有痛苦和悲傷凝聚至，你麻木了。一個漠然的永恆記憶源自每一刻也有太多感受。你只客觀地感受到那一秒發生的物理運動：那溫暖，擁抱而產生那微微的力量，同時正準備離開對方。緩慢而不情願的。發生了甚麼？那弄濕的臉，那眉頭微微收緊，那心跳，你最後一次聽見。轉眼即逝，那一秒此刻就消失殆盡，融化於黑暗中。

(Just A Broken Machine是我最愛的一個香港樂隊，每次聽都感到很熟悉和安然平靜。希望各位也能在創作者Hydra的音樂中，找到獨一無二的想像，或是一個回憶。Follow她的Instagram！@hy_dra、@justabrokenmachine、還有她做配樂的IG @hydramusicproduction)

光海

回憶的光點燃起，造了一片白茫茫的大海。如佛家所言：「四海波濤，孰計別離之淚。」一頭藍鯨在這光海中游泳，每一下拍鰭，攪動著每個回憶的一幀照片：日出；日落；在海邊；跑步；流汗；流淚；心痛。相比每一滴回憶，你變得龐大，所以你在這些過去中如光穿梭。原來一直也是你。晨間在你睡房閃動的光點、你在草坪上看著海平面上的黃色滿月月光，和那微弱、黯淡，混雜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的微光，卻繪畫出那暗淡的時空，如剪影一樣。你是你過去回憶的光芒。當你翻閱心中的照片，你照耀了一束光線在其上。

孤獨的鯨魚在光點中唱歌，溶解進去。你文字中的鯨魚、你電子產品上的鯨魚，或是環繞你身體的鯨魚。一直也是你。一直也是你。

Arches - Blue Whale的歌詞，寫在下面：

想過 很多無謂的念頭
喜愛 跟你同訴說悶愁

陽光滲在午後
你總說討厭在這逗留
想想要是明天再沒以後
也許 能跟你在這凌晨
離開 所有

再不要深究
這次 一起看著那盡頭
放聲淚流
再不要深究
彷似 子彈發射不回頭
跟你 從不需世界遷就

不需無謂藉囗
別離白晝之後
告別圓月跟星宿
轉身 在海床內浮游

塔的終結

你看見他們的臉孔。他們正閉著眼，站在海灘上。他們在這杳無人煙的海灘上站立了很多年。有時，你回到這裡，記憶他們過去是甚麼模樣。他們都有憂鬱的臉，皺著眉。有的失望地哭，有的憤怒地哭。

你記得與他們彎曲身軀，臉對臉的安詳地睡在床上。你們每個共枕的晚上，都變成了傳說，變成一個你不常記起的記憶。那些好時光，安然無恙。每個晚上都彷似會一直延續下去，卻由全變成過去。他們一起不快的看著你。

你再次在塔裡，底層，望向無止境的頂樓。塵埃和光從外頭穿進來，你卻永遠無法知曉塔的外頭。為甚麼你總不能放過他們？或是放過自己？到底會有救贖嗎？到底還要持續多久⋯⋯

突然！一聲響雷，把塔震得碎裂！天花和牆壁崩解。你終於看見了天空，是一片清澈乾淨的淺藍，沒有一片雲。風吹過你的頭髮和身體。你知道，那是一個心靈監獄，而你一直可以在心靈裡感到自由的，如這刻。只是你從沒想像過這一刻會發生，但現在正發生了。你往上看著藍天，放聲大哭，像與音樂同歌。你就是你的救贖。

（感謝MONO的音樂。2023年3月3日，他們在Clockenflap的演出，救贖了我。我想通了甚麼。那些過去，我可以拿起，想著那些好的時光，壞的時光，但我也可以放下，像一個沉重，但漂亮的背包。我聽著音樂，想著那些畫面，真的那一下突然的轟隆，那座塔就崩解。我在現場一邊聽，一邊哭成淚人。感覺是如一場浸禮般，我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