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寫怪僻：我好喜歡補登銀行存摺

幾天前跟朋友在電話中談到「刷簿子」這件事情，就是把銀行存摺放進補摺機裡面的那個行為。他困惑地問我：

「用網路銀行就可以查到細目了啊？為什麼還要去銀行或郵局補摺？」

我只好承認我的個人癖好：

「我喜歡刷簿子。」

我也不明白這個「癖好」是怎麼蹦出來的，我對刷簿子本身的這個行為有個特殊的喜好，並不是因為看見存簿款項逐漸提升（也大多數沒有）而喜悅，而是把本子推進自動櫃員機或補摺機內，聽見他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並「喀喀喀喀」地印刷，隨著資料逐漸被墨水壓印在本子上，隨後發出「嘎嗯嗯」地退出存簿，這一連串的行為讓我感到滿足。

每一次推進去，隨著印刷過程漸漸結束，退出來的那一刻我都希望補摺機上面的燈號顯示「尚有未登摺資料，請翻面後繼續補登」，因為我又可以再次翻頁後，享受同樣的過程。

「吱吱嘎嘎」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嘎嗯嗯」

「尚有未登摺資料，請翻頁後繼續補登。」

 這過程就像是場交響樂，從我翻頁放進機器開始，隨著資料的傳輸而演奏，終結在我安靜地收起簿子為止，我差點在自動櫃員機前面轉身鞠躬，像是完成一場美妙的音樂演奏。

我熱愛這個過程。

曾有次，在我連續數個月「不小心」忘記刷本子後，收到郵局傳來訊息要求我進行補登，否則即將「彙總登摺」。於是晚餐後我就拿著我的郵局存摺，跟伴侶一起騎車到郵局去。

我說：「下午收到即將滿五十筆，今天要刷很久喔，你等我一下。」

他自然知道我的「喜好所在」，開始把手機拿出來自顧自地打發時間。

揣著期待，我小跑步兼跳躍，三步併作兩步地跳上台階，一個閃身穿過玻璃門走進郵局自動服務區，並滿懷興奮地把存摺放進ATM。

 一分鐘後我走回機車旁，滿臉不悅。

「怎麼了？怎麼這麼快？」

「我⋯⋯剛好超過五十筆，剛剛去買東西正好超過，被『彙整』了！」

只見存摺上方寫著「彙總登摺」，四個字交代了我數個月以來的「努力」，完全不管不顧我那顆期待且熱忱的心。

啊！我好想打電話去，打電話拜託郵局讓我刷本子，想像那五十單的資料緩緩地刷過紙面，想像那些本該出現在我耳邊的聲音。

「吱吱嘎嘎」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嘎嗯嗯」

「尚有未登摺資料，請翻頁後繼續補登。」

 不斷反覆，不斷迴盪，迴盪在小小的郵局自動服務區內，冷白色的日光燈打在我肩上，是只有我的演奏會。

那是我一個人的天堂。

「吱吱嘎嘎」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

「嘎嗯嗯」

「尚有未登摺資料，請翻頁後繼續補登。」 

這是我的黑暗秘密，聆聽那些聲音，雙手準備在補摺機前方等待，我翻頁、我整平、我放入；再次反覆，機械音在我腦間迴盪，我吸氣、我吐氣、我微笑；這是我的黑暗秘密，我壓抑著微微上揚的嘴角，壓抑我大肆張揚想要興奮舞動的衝動，我在這欣喜歡愉與冷靜自持的兩端反覆橫跳。

轉身，假裝自己因為「太多資料要補登」而不悅，以防其他顧客被我內心潛藏的野獸嚇壞。

看著黑色墨水填滿空白的空間，

安靜地收好本子。完成演奏。

下次，期待下次再來。

這是我的黑暗秘密。

「我好喜歡補登銀行存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