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薔薇
該怎麼形容DUBAI這個城市。
用現代去形容,似乎和世界上其餘的巨型城市都會太過近似,而無法體現那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哪怕是像深圳、香港這樣同為短時間內鑄就的城市,和DUBAI相較,到底還是太過規整了。
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有種違和的潮濕感,近似東南亞少了黏著感的熱風。在入夜時分降落,直面的是混沌的人潮和不息的燈光。人似乎一下子遁入了一個雜亂和矛盾被強行熨平的空間,一切元素像某種粒子反應,被持續而不規則的攪動。
這是一個極點相撞的城市。
熱烈和冰冷,沙漠和海岸,平庸和浮華,開放和封閉,清醒和醉夢。
人浸在平地而起的巨型虛幻內,短暫的丟失與尋常文明照面的機會。
如果在白日坐上車,沿著這座城的海岸線奔馳。看著大片沙白色的摩天大樓在遠處拓印成白色立體折紙的模樣,黃昏時分的太陽滑落到一個岌岌可危的位置,樓宇像不曾掠過眼前一般的,一切都頗像一場彌散不去的海市蜃樓。
這種怪異的矛盾和違和,我想源自一種避無可避的人造無機感,無時無刻不在侵襲你的感官。你見不到沙漠,卻能見到大興土木的塵土飛揚;你見不到綠草生長和花開成野,卻能見到玫瑰成束;你見不到海灣,卻能見到人造棕櫚島;你見不到任何一刻的靜止,只能任由自己在水泥叢林裡沉浮。
無法生存在近四十度的沙漠日光下的人類,卻像要向神明證明些什麼似的,徒手建造出一座不會睡著的城市,將地圖打造成某種浮誇的符號,永遠明亮。
如果有朝一日,人類需要在外星係上建一座家園的話,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這大概也能解釋為什麼科幻中的城市,超前而冰冷,未來之城的註腳,絕不帶絲毫溫情的表意。
最後一天在藝術園區走過的第一個展,展廳裡大部分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一個桌台上,擺放著原生的石塊、木質手串,以及,一支幹枯玫瑰。深紅褪成猩紅的暗黑,被小心翼翼的放在米色的麻布上,而那極長的花莖,被綴滿了珍珠。針刺穿花莖,珍珠蜿蜒在一側,無法被拿起,只是乖巧的定格著薔薇已死的模樣。
那一瞬間,珍珠滿綴的乾枯薔薇,這個意向與這個城市,如此完美的重疊而起。
在與這座城告別的十個小時前,我逃向沙漠。似乎想徒勞的在這種冰冷上,疊加一些原生的事物。用兩個小時驅車進入沒有方位的荒野,再虔誠而靜默的等待黃昏降臨。沙漠的風粗糲而乾爽,橘色的日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散,而夜晚終於第一次的賦予沙漠以他應有的安靜模樣。海岸的砂是喧鬧的,而沙漠的沙是安靜的,那安靜程度只比冬日的雪多了一層風的加持而已。星辰雖不繁盛,月光卻皎潔得驚人,是毫無雜質的瑩白色,將破碎的雲層照成海的模樣。
月夜和沙漠兩相交映,這片土地原始的雛形,終於開始灑落而出。
而人類在這片寂靜的荒漠上,沙粒與火光為伴
和星光別無二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