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家去。」| CoronaDiaries 02

郭力尼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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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今天高街上的 Sainsbury's 厕纸/厨房用纸区。

摩西带以色列人走出埃及回到迦南花了四十年。在平时,坐一班飞机从伦敦到北京甚至要不了十小时。

但现在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有人取道荷兰,有人转停迪拜;有人停一站,有人停两站三站四站。有人经济舱,有人公务机。战战兢兢,一路口罩眼镜甚至防护服。担惊受怕,唯恐千里迢迢抵达国门,却又有哪条政令出台,给飞机加一点油,让原班人马原封不动原路返回。据说现在北京已不再接受直接入港的国际航班,而是要在周边城市先停并做检测。即便检测通过,回国的人所面临的也是十四天的强制隔离。归路漫漫。

但这漫漫归路上已是人满为患。我们看到拥挤的机场,满座的飞机,每天数以万计的归国人群,和零星不断曝出的「倒灌案例」。留学生群里,人们交流着自己的安排。留下的人坚壁清野,撤退的人全副武装。还有随各国出入境政策迅速变幻的归国路线,像不断改道的黄河,以莫定的姿态伸向东方。

下午加餐时遇到同在读法律的室友。她读的是大律师课程,他们的考试前几天宣布延期到8月,她已极大地抱怨了一次。今天的新闻却是,考试不延期了:直接「取消」了。至于之后如何,有关部门只说「等候通知」。于是,她已于昨日订购机票,即将在几天后飞回她自己的祖国。

另一位室友的母亲赶在法国封国前渡海回到英国。他自己所在的大学已经关门,实验室不好进,于是他也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与家人团聚了。也许在这山雨欲来之际与家人团聚,会比他们三个月前圣诞节的团聚更让人感到安心吧。

早上去高街超市买了些罐头、饮料和酒:深挖洞,广积粮。这家超市的货架明显比平日稀疏了,至于已有盛名的厕纸区,更是片纸不留。一些商品被打上了限购两件的标签。没有蜂拥而至的恐慌,但确有如临大敌的紧张。

回家歇一阵,坐在公寓的自习室里。本来只有我一人,过了会儿进来一位同胞。这自习室经常只有我和他两人,其实早已面熟,但从未说过话——他戴金丝眼镜,举手投足有女人的细致,令我退避三舍。金丝眼镜先生走进来,先端详了一张空桌的桌面。他似乎大大讶异了——或许是因为桌面上有什么东西吧。总之,他掏出一瓶喷雾,把整张桌子并四只椅子通通狠狠的喷了一遍,才择其中一张坐下,掏出电脑。

真富有啊,酒精可以这么浪费。我看着他坐在那个已被他用生化手段彻底洁净了的王座上玩手机,心中感叹。

从两块大落地窗向外望,英格兰珍稀的阳光明媚地洒在车来车往的路口上。时间永是流驶,街道依旧太平。行人还在冲着耳机愤愤地喊叫,工人还在永恒地忙碌地修理着路边那永远修不好的变电箱,公交车还在甩着它红红的屁股远走。换作往日,我会迫不及待地出门迎接这阳光;但在今天看来,这纯净的阳光中仿佛都弥漫着猩红的病毒。春天如期而至,只是那正在蔓延的微生物让我们暂时无法享受它了。

想起古时候,诺亚的方舟在洪水中漂浮了一年才在阿勒山顶落地。现在病毒的潮水正在淹没全地,每个人又能在自己的孤舟中停泊多久呢?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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