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天:老人與車
在鏡前整理好儀容,戴上口罩,何伯帶上拐杖出門去。昨天他去了妻子的墳墓清理,妻子過世了已三年,他每個三個月掃墓一次,起初他嘗試每個月都去一次,但後來因為行動不便,要他從九龍到新界北,實在花費太多精力了,加上自從肺炎爆發後,他出門的日子更少,最後由一個月一次,到兩個月一次,再到三個月一次。
妻子剛好在疫情爆發前離世,離世前她一直住在安老院,因為中風的關係,她長期臥病在床。直至她離世前,他每天都會看她,說是出於愛嗎?其實不是,只是出自內疚,他對送妻子到老人院一事一直耿耿於懷,以他的年紀,要他照顧一個長期臥床的人,無論體力或精神上他都沒可能支撐到,和兒子相討後,他們決定將妻子送往安老院。
他永遠都忘記不了安老院來送妻子的那天,妻子無聲地看著他,任由人抬走自己,眼如死灰,一直看著自己,他盡量避開望到她,生怕看進她怨恨的眼神,他好大的勁把心中的嘔吐感壓下。
隨著妻子離世,去年年底,兒子一家亦移民到英國,展開新生活。還記得得知這消息時,他又悲又怒,他在想,自己身邊的親人已全部離開了,為何兒子竟能狠心遺下他在這裏,任由他自生自滅?但冷靜下來後,他想起妻子被安老院帶走的那天,心裏生起了一個聲音:「你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然後便慢慢接受起他將孤身在這城市生活的事實。
今年是他完全獨自過的第一個農曆新年,他獨自走到那鐵皮檔林立的街道,那是他每天都會經過的街道,除了街道兩旁有綠色的鐵皮檔外,中間的行人路還會同時出現人和車。他走得慢,有時司機即使見他橕著拐杖,但亦會響喇叭, 著他走到一旁,沒辦法,香港人嘛,出了名的心急,他乖乖的走到一旁,先讓車過。而這天,他身後的司機好像特別有耐性,竟沒有響喇叭,還慢慢在他身後駛,令他完全沒有為意,直至走到某個檔口,一個人拿起相機向他拍照,他望望周圍,才發現了身後的車。他走到一邊,讓那車先過,司機駛過時,對他微笑了一下,沒戴口罩的微笑,異常温暖。
或許人生本是孤獨,沒有人可以陪伴你走到人生盡頭,但有時候一刻温暖,就足以令自己忘卻了孤獨的痛苦,那妻子、那兒子、那司機、自己⋯⋯是孤獨,也是一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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