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

上一次來這條街是什麼時候，Ｇ並不記得。

五光十色的攤販包圍著塞滿補習班的大樓，小巷充斥廉價的服飾、無痛穿孔、紋身小店與叫人看不清裡頭賣了些什麼的雜物店，這裡的種種叫人分不清時空。

穿梭其中的人潮，腳步流連而高聲嘻笑的是觀光客，背著大大書包卻健步如飛的是趕往另一堂衝刺班的高中生，還有一些光鮮亮麗的年輕人們，應該是大學生吧。

Ｇ感到不自在，已經不是觀光客、不是學生的他，走在曾經走過上百千次的街，熟悉的所有竟會因為自己的無法融入，變得如此陌生......Ｇ往鬱悶無風的夏夜吐了口長長的菸。

經過他身側的幾個高中生，對著幾坨白色煙霧擺出嫌惡的表情。啊，被討厭了.......「沒水準的臭大叔。」Ｇ想，他們心裡肯定這麼罵著自己，卻不小心把自己想著的他們想著的事情給說出口了。高中生中似乎有人聽見他的喃喃自語，緊張地拽了拽朋友的衣角，手埋在朋友耳邊說了些什麼，走出巷子的步伐更加匆忙。

高中生交頭接耳的樣子他沒有錯過。白皙的手腕垂著有些幼稚的四葉草鍊子，覆上朋友的耳廓時，輕晃呀晃，纏住幾縷朋友濡了汗的髮絲——這樣的畫面，勾起Ｇ自己沒料到會再回想起來的記憶——快要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時的他抽菸會避開人群，因為她不喜歡。

那些年他是那麼年輕，只要稍微逗弄或暗示性的隻字片語，就能讓他軟綿那塊迅速地充血。有一陣子，她對於「當眾交頭接耳」的遊戲樂此不彼，只要相約在人潮聚集之處，她就會貼上他的耳邊，說一些撩撥心神的話，短則四個字、長則好幾個句子；而使他永生難忘的，不是生猛帶勁的「快點幹我」，也不是甜滋滋的「親愛的我現在就想要」，是一個有些薰熱的夏夜，他來一中街找她，她罕見地穿著學校短褲赴約，微踮著腳時腿部的線條拉得緊而結實，一旁榨柳橙汁的喀哩巨響也沒有弄糊了她說的話：你看，整條街的人，只有你知道我裡面是什麼模樣。當下Ｇ真是當機了，看著這樣的他，她樂不可支。最後一次見面，也是最燦爛的笑顏。

後來她說，得專心準備升學考試，暫且不要聯絡，好嗎？語氣多麽溫軟，Ｇ不捨拒絕。於是他把多出來的時間排滿鮮果汁攤位的打工，在一中街站上好幾個小時、雙手染了滿滿的鮮橙味，期待與她偶遇，幾十個小時裡只要有一次，一次都好。

再後來，再也沒見過面了。每次Ｇ這麼答覆炮友的提問，得到的反應大多是一笑置之，而那些會追問的，無論是多麽可笑甚至荒誕的問題，他就會約她們第二次、第三次，然後嘗試不著痕跡地，向她們問起：妳覺得她在想什麼？她怎麼看我的？如果是妳，會想念被自己不告而別的男生嗎？

......嘖，蠢斃了。Ｇ將注意力拉回現在，眼前是他今晚的床伴，本來穿著白T牛仔褲，素到不能再素的短髮女人，此刻正逐一褪去身上衣物。Ｇ趕緊將手搭上她赤裸的腰間，不想被察覺，自己方才腦中淨是高中生耳語的畫面。

年紀的沈澱使他懂得等待，他曉得前戲不能急，要是不放慢速度，那些歡愉的呻吟、細嫩的觸感、求饒的表情，都會在記憶裡糊成一片，得不償失。而後他會緩慢地抽送，同時在女人耳旁，微喘著氣息說著情色的語句——但他從不讓女人回應，他愛她們不說話、他愛她們只能發出聲音的狀態。

所以，你們自始至終沒做過？

Ｇ點了點頭。那你肯定很愛她。短髮女人走向浴室時拋下這一句，像是結論般的話。

是啊，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