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 05
失踪的英雄尚无音讯,社交媒体的关注点,又到了十月的大会,自媒体们编造着各式信息,导向截然相反的结局,老百姓已经烦躁到只要有变化,就满心信任那些骗点击率的混蛋的程度。
实际上除了闭幕式上增加一条“被离场”的前领袖外,毫无希望。小龚每天行尸走肉般上班,扳手指算年假盘算要不要去云南,和领导辩论为什么不应该报道娱乐明星,周末聚会骂亲戚家小孩简直该去当秘书,他心里还有个大疙瘩,父母不愿意乘上海情况还好,来自己目前独居的住处看看,两个室友都离开了上海,房子就空出来两间,借也借不出去,房东也佛系了,倒没安排新的室友进来。这难道不是天赐良机,他们已经三年没见面,小龚也不知道今年春节,会是个什么局面。
这一滩死水啊!
他关注到原本作为一种笑话的高校学生爬行运动,以一种荒谬的方式,在官方的半信半疑中居然存在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
在大家可能已被压弯了、无法直立地去做一些事情时,那就直接压在地上,用最低的姿态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爬行是一个相对运动的拒绝跪着”。
另一位参与爬行运动的同学说:“我们要通过爬来表达,我们现在疯了,进一步其实是一种质问,你看我们都疯了,这都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疫情管制或者其他。”
重庆的超人哥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他留着油头,背着超人书包,指着手机里八块钱一斤的胡萝卜,问大家,“胡萝卜一斤多少钱?”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两块钱,最多四块。”
“这位大姐一看就做饭做了三十多年,你说说胡萝卜一斤该多少钱?
大家乐呵呵看那个大姐告诉他就是两块钱,又告诉他买菜太难了。他点点头,挥舞手机,“他们说好保障公益,我每天晚上一家菜都买不到,买得到的就是胡萝卜,一斤八块钱,甚至有一斤十六块钱,这个叫不叫保障公益?”,“对那些富人没有什么,但我们中国有70%的人收入不到三千。”
他还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不自由和穷,我们现在全占了。我们现在还在为一个小感冒折腾。”
小龚看了五遍,他不停的刷新,想看到结局,看到到超人哥在一群普通老百姓簇拥下,高喊“不自由毋宁死。”,看到之后,那些欢呼“大英雄”的那些老百姓,从警员手里居然把他救了出来,护送消失在权力的范围圈外。
后来视频消失了,“胡萝卜一斤多少钱?”这句话成了他和朋友间新的暗号。
有勇气的人是多么的珍贵。
魔法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醒来发现微博上热搜的居然是吴亦凡。
这让他充满厌恶,这次又是为了掩盖什么,与其说搜索关联信息,不如说是等待某种严重的后果。
没多久朋友信息来了,这次是乌鲁木齐了,11月24日晚上,天山区吉祥苑小区发生了严重火灾,
“他们疯了,是不是封着楼门?”
当日乌市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读着稿子,“部分居民自救能力弱。”
乌鲁木齐消防救援支队长李文胜:这起火灾造成重大人员伤亡教训深刻……四是部分居民自防自救能力弱,对居住建筑中通往楼顶的第二安全出口位置不熟悉,火灾发生时未进行有效的扑救,及时的逃生自救。
他终于在凌晨来到了乌鲁木齐中路,和许多其他人一起,他没有怎么说话,也没有拍照,他甚至不记得人们还需要举起一张白纸。
“在一个谎言遍地的时代,讲真话讲是一项革命行为。”
第一张白纸是怎么出现的。当人们发现一张纸的力量的时候,南京传媒大学里,学生们的白纸已经被夺走,他们只能空手摆出一个A4的距离。
曹校长说,“你们未来要付出代价的。”
学生回应,“你也要付出代价!这个国家也要付出代价!”
碧桂园黄码阳性的大白,富士康的大逃亡,宿舍楼底堆积如山的衣服被褥和生活用品,最终汇合成为这天晚上过路人在城市街道上抛洒的一叠叠白纸。
乌鲁木齐中路的事情,还包括地上的蜡烛,人们献上的鲜花,现场播放的维族音乐,还有好事者牵去的两头羊驼,蹲守在工人们次日匆匆扛走的那块路牌下,还有许多安静观察的警察,排队入场的大巴,后来就是这些大巴载走了现场的许多人。
如果你在一个国家,走到街头,大喊一声: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兄弟们反了!然后人人都绑着黄巾,就和你起义了。不要怀疑,那就是你的国家有问题,不是匈奴在打牌。
那一阵子常有500元人民币举一张白纸的消息。
北京市民:“请问新疆的火是境外势力放的吗?”
北京市民:“请问贵州的大巴是境外势力推翻的吗?”
小龚那一段时间习惯在秋日阳光下缓慢地走着,偶尔被警察拦住,查看一下手机,他就掏出自己的备用机出来,走到转角,看到路牌又恢复了,他记得和他一起看着工人运走这块路牌的,是个泪流满面的中年男子,肩上扛着稚龄的女儿,小女孩拼命捂着父亲的嘴。他们都慢慢走了出去,朋友圈里,有一些好几天都没有发出声音,那是那些没有来得及散去的人,想到他们,小龚觉得十分恐惧,人民正在对付另一些人民,软肋其实是他的儿子,软肋也是她的父亲,是血脉相连的这些人,正惊讶于不在有根系,牢系于脚下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