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默德·库尔德：里夫卡
里夫卡
我看见你像雪松一样站着，站在
我记忆的高处，月亮的绿色中。
我看见你像风一样来，来。
门在风雨下倒塌。
——马哈茂德·达尔维什
如今，奶奶走起路来弱不禁风，
如此不同于她战斗的过去。
皱起的脸
藏在她脸上的皱纹里，
讲述那个有组织的 永恒的
事件的故事。
1948年 一个天空泛红的五月的早上。
可能就是 今天。
他们把门推倒，
把生命据为己有。
他们能留下的机会 微乎其微。
可现在看啊：
房屋成了废墟， 钥匙挂在脖子上，
力量悬殊， 难寻活水。
莱麦丹 村子的歌声退休了，
接替它的是枪响。
通知 宣告
在一个帝国废墟上建立的另一个被预言的帝国。
七十年后
他们收割 殉难者的器官*，
用我们的战士来喂养他们的战士。
海法的人民离开了。
一些人闻讯而逃，一些人留了下来，
给屠杀咖啡。
一些人 一路走进海
回到他们的城市
拒绝殉难
拒绝离开。
他们和海法融为一体，
淹没
在这生命中，
浸在盐里。
我的奶奶——里夫卡——
被赶出城，
把前院的葡萄藤
留在身后。
有时 当青春
不只是渴望，
她留下诗歌。
我写的 是一个几乎。
我写 一个尝试。
她把 叠好的 准备再穿的 衣服留在身后；
她的手提箱
没有宣告出发。
里夫卡离开海法 去海法
去海法。
里夫卡稳步走。
“等事情平息下来我们就回去”，
她相信，
戴着她的钥匙
直到她的钥匙 她的脖子 她的记忆
变成一个颜色。
下一站 另一个将被摧毁的城市，
海法的照片印在她心上，
又印在我的想象上。
她从 一个避难所到另一个避难所。
我想，是不是避难所在逃避她？
路上生的孩子，六个
在故事中把避难所讲成了自己的家，
这样 他们唱着
抵达的歌，
回家的歌长大。
1956年
幸运的难民 有了房子
幸运的 被UNRWA闪亮的承诺
包裹 约旦政府 奶奶
一个幸运的难民 在房子周围种玫瑰藤；
这一次玫瑰有刺
以防万一。
入侵者 又来了，
用拳头与火
夺走 土地 借口是
被选择被许诺者的信仰
就像神是房地产经纪人。
有时 她变成 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
喂养半打饥饿却
否认自己的饥饿
她工作，
工作，
再工作
直到生存变成一个在傍晚
和 剩下的家人
一起讲的笑话。
1967年 又一场浩劫
又一场人造灾难
地名 被剥夺
墓碑上的名字 被重写
谢赫贾拉变成了西门哈西迪克
耶路撒冷
再次成为
幻想的新娘。
多年过去玫瑰藤
是 葡萄藤
带刺的铁丝网藤，
撕开这座城市的血管。
多年过去 孩子
变成我的姑姑 我的父亲
21世纪 未能阻止浩劫
继续 多年的抵抗
人民的 发热和皮疹
不能阻止这癌症扩散。
1998年，5月15日，
我在一栋我称为自己的却从来没有进去过的
封闭的房子前出生。
在9年的罚款
工资和核查后
房门开了 为他们
而不是我们。
殖民者 年轻的 穿不同衣服的
步枪在他们臀上摇晃 恐怖主义国家
赞美偷来的财产 毫无同情心。
我哭了——不为房子
而为我本可在里面拥有的回忆。
玛哈 三岁大的妹妹 哭她的天真，
看着犹太复国主义者烧她的床，
又一场浩劫
又一个神圣的犯罪现场。
现在玛哈八岁了。 她知道她的浩劫不是第一次。
她知道 她不是唯一一个床被烧没了的儿童，
她知道 儿童也被烧没了。
穆罕默德·艾布-胡代尔， 十六岁 汽油。
盖上每个盖子
里夫卡去她家
在她
灰暗的眼睛里什么也没看到，说，
就算它被大海吞噬了吧。
别担心 会冲上岸的。
“无论埋得多深，
真相总会冲上岸。”
她向她沦为难民的神祈祷。
如今，她走起路来弱不禁风，
如此不同于她战斗的过去，
如此不同于过去
无名的脸
在她起皱的脸上
被想起。
它们讲述 具体的
有组织的，复数的，
进行着的
事件的故事。
*2009年，瑞士摄影记者唐纳德·博斯特罗姆(Donald Boström)发表了一篇题为《我们的孩子被夺走了器官》的文章，在文中曝光了以色列持续了数十年的做法，把巴勒斯坦青年男子缺少器官的尸体还给他们的家人。
里夫卡是作者的奶奶，也是我之前分享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跳舞》中“在每首诗中出现的奶奶”。
穆罕默德·库尔德
王立秋 译
Mohammed El-Kurd, “Rifq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