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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ffr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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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學何用?──當代史學困境與解套

Jeffr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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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系自白

歷史學有甚麼用?永遠是當代歷史系所必須回應且無法逃避的命題。遑論「用處」與「歷史學」兩者是否有著某種必須解決的關聯,在講求效率、實用、功能的資本主義的時代裡,討論攸關意義與本質的命題都將被視為虛無飄渺且難以下嚥的「脫離現實者」。就史學有何用處這樣一個龐雜且混沌的問題,問題本身就是一種功能導向的設計,而歷史學並非是一門功能導向性的學科。史學何用與「我是誰?」、「時間是甚麼?」、「人生何用?」等問題的棘手程度是一致的。這樣的問題與其說是有解答的,不如說問題本身從設計到討論再到回應都可以被視為答案的一種。矛盾與弔詭往往是這些問題的答案,而人們在這樣的時代之中卻又無法接受進一步的思考而欲獲得一個明確且能夠「放諸四海」的準確回答。歷史並非這樣運作的,乃至於人生也並非這樣運作的,但這也正是史學於這樣一個追求效能的時代中所必須回應的,同時也必須不斷詰問自身的問題。歷史對於我來說是有用的,歷史學對我來說也是有用的。而甚麼是「有用」?「天生我材必有用」這樣的回答能否作為某一事物是否有用的解套?而若有用,又有甚麼用處?


辯論與史料閱讀

首先就辯論來說,表達是將邏輯與思維銳利化的手段之一,透過語言的論說進一步的去完整自我的理論與論說,儘管其中包含著修飾或者語言的各種「遊戲」。透過語言的表達與他人進行辯證式的交互詰問,以一種抽絲剝繭的形式在讓對方直視其論說之不足之處的同時,也能夠更清楚且坦蕩的直視自己的問題所在。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之中,雙方能夠進行理性且有效的溝通。其次,聆聽也是溝通之中相當重要的一環,聆聽除了捕捉對方論述之中的各種論點之外,同時也去捕捉對方在表達時如何去「修飾」其自身的論點以及用何種語氣去陳列各種論點。換言之,「察言觀色」確實也是辯論之中必須要學習與把握的一種技能。

辯論過程如何與同伴進行溝通與分配任務也是相當重要的一環。在單一論題上,首先說服自己之後,其次就是要如何去說服同伴。換言之,在真正進行辯論的時候必須要經過兩次的說服過程。與同伴進行溝通也需要那種「察言觀色」的技巧,同時也需要對自己的論點進行潤飾以及修正到能夠服務於團隊的主要論旨之中。其中困難之處除了溝通之外,如何將自我融入到團體之中也是一大難題。將自我削弱而融入團體之中,要犧牲哪些部分或者需要強調哪些部分都是需要去衡量的。其中必然得牽涉到各人的權益與利益,換言之,可以將辯論的團體視作某種利益團體,其中各人皆有強調自身論述的欲求,團體之中如何協商與溝通來達到最大的妥協與團隊最大的效能,這些都是透過辯論而須學習的地方。

最後則是學習接受失敗。當自身的邏輯與論述被檢視出漏洞而必須修正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也正因此才得以獲得提升的空間。有效的辯論必須建立在議題之上而非辯論之上,辯證的意義在於討論出雙方能夠接受且整全於雙方各自原初論點的結果,而非透過高超的修辭與辯論技巧來強詞奪理。辯論正是以一種激烈且尖銳的模式,帶有某種強制力來修正自身的論述與邏輯,這種強制力則來自於人與人之間存在的理性與尊嚴。但當我們將尊嚴擺到了理性之上,以「更理性」的方式來維護「尊嚴」則失去了辯論的意義了。


閱讀資料的能力也是歷史學相當重要的技能之一。閱讀一定是歷史學必須具備的能力,如何閱讀一手或者二手資料並透過自身的消化來轉譯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而歷史學的閱讀與其他學門的閱讀儘管大同小異,但其閱讀的範疇必定與其他學門來的廣泛。歷史可以被視為是對過去的一種再詮釋,而過去並不僅僅是一條時序的紀錄或者事件的順序,過去包含了文學、哲學、科學、宗教等各種領域的集結。為此,史學若要深入則必須要廣泛的閱讀各種不同的史料以及二手資料,一方面透過廣泛的閱讀去包圍聚焦的議題,另一方面透過閱讀深入理解自身。回到史學本身,閱讀可以被視為史學的手段之一,閱讀作為一種手段或者說方法,其彷彿是一把認識世界或者反省自身的鑰匙。閱讀與實作往往被視為實踐人生的光譜兩極,「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依舊有其說服力,人生的實踐必須的要與社會接觸而非活在自我之中,但如何更好更「善」的活著卻有賴於閱讀所帶來的思辨能力與反思能力。歷史學的用處也正在此處體現,成為一個獨立思考的人看似簡單,但就其實踐層面來說是一件相當困難且複雜的過程。獨立思考往往是要認清自己是某種體制下或者說某種制度下的個體,同時也要將自我從某個特權之中擺脫出來,進而才能真正的獨立思考。換言之,如果我們無法認清或者認識我們自己乃至於我們所處的社會,我們就算行「萬里路」也僅僅是走過別人走過的路罷了。

更進一步的,如何利用手上有限的資料來去服膺自己的需求也是一項相當實用的技能之一。透過嚴謹資料考據建立一討具有說服力的論述,也因此史家在進行輸出或者說轉譯的過程其實就是將自我意識建立在前人的權威之上。如何在自我與權威之間進行妥協與平衡則也是一大需要掌握的技巧。就上所論,閱讀的過程並不僅僅是需要理解他人而是需要進一步的將其納入自身之中,同時也因此掌握某種話語詮釋的權力。儘管當代對於這種權力的想像早已比不上對於於金錢與資本等訴求的權力形式了。

那麼史學就當代來說能夠帶給我們怎樣的實際用處?話語的權力能夠帶給我們怎樣的幫助嗎?

如果說歷史是一種天然的慾望,如性慾一般的存在;又或者說歷史是每個人心中的一顆種子,發不發芽都隨個人;亦或是如資源回收一般,透過再利用的形式尋獲價值。那麼,當史學在資本社會中面向大眾時,就能透過「販賣」的形式與社群接觸。販賣慾望、販賣話語、販賣故事。在面對空無的時代之中,或許當人類轉頭回顧過去時,才能重新為自己定位。

 「史學何用?」這樣的問題,往往無法得到清晰的回應。多數學者、講者、教授時常透漏著史學帶給他們的是一種內化過後再呈現的用途。確實的,史學是一項內化且深刻的學門,但必須要回答的依舊是在個人不再重要的時代中,我們要如何讓個人重新重要起來,或者說史學是否有更實際且有效的用途。


「審美」一技能便是史學內化後的運用之一。與其說史學這樣一個龐雜的體系,不如說是透過閱讀來去掌握所謂「審美」的眼光。透過大量的閱讀與思考,逐漸的能夠去理解不同作品與作者所要展現與提示的事物,同時也能夠對作者所處的時代脈絡與創作脈絡進行系統性的理解。而這種思維方式不僅僅可以運用在出版品之上,更多的可以運用在音樂、電影、藝術等形式之上。優秀的審美能力不僅僅是能夠帶來更優越的生活品質,甚至能夠帶來某種「火花」或者說是與創作者同感,而由衷讚賞的喜悅。這種喜悅是與追求快速的資本主義相違背的。

就學術的角度而言,史學也提供了這些以歷史為就業媒介的產業一套清晰、嚴謹同時深刻的思考路徑。也正因為這樣的思考路徑是可以被共識的,所以史學的實用性也正是在此。但與此同時也必須要注意的是透過史學的訓練往往將造就一道與大眾之間的鴻溝,這條鴻溝導致大眾無法輕易地靠近歷史,也讓史家自身成為高高在上的學者。但這條難以填平的鴻溝,一方面可以成為史學的價值所在,但另一方面也是其缺陷所在。與其對這條「鴻溝」施予好與壞的價值,不如將其視為史學的一種既有的功能與效果,而我們要如何運用這個功能與效果才是透過歷史訓練的人需要去思考的,而非好與壞的價值判斷。(正如每一條智能合約與程式都必然的存在著「漏洞」,但與其說是「漏」洞,不如將他視為是這條程式碼的特色。)

另一個必須要處理的問題則是史學如何與現今的時代潮流進行整合。如一些文創公司以沉浸式的劇本殺或者密室逃脫的方式帶領大眾走入歷史現場,一方面達到了將歷史帶入個人生活的目的,另一方面也與大眾進行相對親密的接觸。不僅如此,歷史依舊能夠依附著相當多數的產業進行行銷、輸出等。如電影、影集等,史學也透過這些轉譯者將人們如何看待過去以及如何理解現在等思考邏輯與脈絡鑲嵌進其作品之中,換言之,讀者或觀者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套歷史故事,而是某種史觀乃至於某種意識形態的結構。這也正是學術如何與大眾進行對話的其中一種方式之一。

而更進一步的,我們要去思索的是相當現實的權力架構如何綁架史學與歷史從業者。當我們無法擺脫乃至於深陷某種權力架構之中,我們是否有能力去擺脫,甚至是否有勇氣去認清自己也有可能是權力架構中的一環。當我們在現實與理想之間來回拉扯的過程之中,我們是否又會失去原本的熱忱而陷入利益的泥沼之中。

新科技與史學的交互作用更是史學訓練以及歷史從業者所必須要去面對與了解的。史學是一種媒介,無論是往內的自我提升或者是往外的資本形式,其必須依附著某種既有的工具與載體。這種載體可以是展場、藝廊或者是書籍等。但同時也可以是NFT、元宇宙等,換言之,正是因為史學並不會給我們一個標準答案,而因此有了更多不同的答案。


將史學看似悲觀的未來怪罪給歷史或者怪罪給社會架構是一件懦弱且無力的說法,史學如何實用?何以實用?都將會存有無限的可能性,從內在的實用延伸至外在的實用;從虛擬到實體;從藝術到故事,處處都能夠看到史學如何實用的影子。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深度已經被拋棄了,功效與財富成為重中之重,史學如何轉向?如何面對社會?是去矯正亦或是尋回亦或是服膺?這些都是史學需要去思考,也是我們這些思考「史學何用?」的人需要去不斷討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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