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七月中旬在某装修公司的“实习”观察

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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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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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关于工地、销售、微信群、“吉时”的随笔。实习结束,我爸问我感想。我说要打倒资本家。他:“没有资本家,那些工人和销售怎么办?是资本家让人的生活更好。你看阿莲上个月不也挣了一万多吗?”我回:“ta们就算不在这里干也有专业技能养活自己,反倒是你没了ta们就没钱挣了。”我爸:“你乱说什么?怎么学社会学什么都不懂。”
工地的“打拆”已经完成,地面正在“冲平”

引子

七月中旬在家无所事事,加上和我妈因为性取向等事情争吵(在我说出“性少数是弱势群体”后),我妈斥责我只关心遥远的人而不知身边的人间疾苦,故让我去我爸公司“实习”。此公司是一个搞一站式装修的家族企业,我姑父是创始人,我爸则在里头当经理。“实习”加引号是因为,我爸给我的“工作”是跟着一个金牌销售每天去公司对面的楼盘(已交付完,销售拉到了近三十户选“我们”家装修)记录每户的施工进度,如果可以就再拉些新客户;而由于我是老总女儿,几个销售都对我十分客气,我除了一天四个小时跟着她们在工地上转(只用跟着她们走记一下情况,也不用跟业主说话,因为我对装修一窍不通)之外,其他时间都在耍手机,看她们做excel和微信拉客户。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巡检的“工地”并非路边常见的造房、造桥梁的工地,而是已经铺好地面、装好门板、安好窗户、需要二次改造的精装房。

1 金牌销售、转工地与微信群

虽然如此还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我跟着的销售阿莲算是公司里业绩最好的人,每周都能签下三四个单子。销售员的底薪是4500,而她由于超额完成签单量,上个月拿了一万多。我爸评价阿莲是公司里最努力的人、脸皮也足够厚。她每天都往工地跑,凭一己之力(跑工地时碰到业主、客户介绍)拉了一个有180人的业主微信群,每天在里头分享她在工地巡检的视频(即工地施工的进度),并欢迎各业主参观。不少客户都是从这个群里拉来的。当然,除了发工地的视频,她还会发客户签单的视频、客户的好评、一些避暑小知识(就像长辈在群里发的那样)、装修小知识(如何改造阳台等等)。业主有时也会在群里提问(比如“薄贴是什么,和厚贴有什么区别”),她则会当场向同事讨教再解答业主,然后转头跟我吐槽“反正我乱说一气他们也看不大出来”。

我在听到同事和阿莲说“你也让你儿子过来实习实习,不要只会要钱”,以及阿莲自己说“你(她同事)之前还给我介绍个89年的,太小了”后猜测阿莲是离婚了的。实习结束后问我爸,他说阿莲是湖北人嫁到台州,现在离婚,儿子跟着前夫。虽然说“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是一个令人无语的问题,但我始终认为放在具体的女性身上一直是个切肤的难题。阿莲常常加班到晚上九点(多是客户只有这个时间方便来公司面谈),朋友圈亦全是工作相关内容(工地视频、家装推荐,还有配上工作文案的自拍)。怎么说,感觉没有夫/子(与“妻/子”相对)也是当金牌销售的条件吧。

前面说过我对装修一无所知,因此第一天跟着阿莲跑工地记录进度时便一直向她确认某个读音对应的是哪个字。比如“美缝”(用胶补起瓷砖与瓷砖之间的缝)、“木作”(用木板做的柜子、台面等)、“打拆”(把精装房原先装的地砖给敲了)、“保护”(给户主的地面、墙面、楼道间都贴上某种保护膜防止建材撞坏它们的表面,保护膜上往往印满该装修公司的广告)、“进场”(木作/美缝/喷漆/贴砖老师进屋做工)。阿莲和她的同事们称装修师傅为“老师”。这些老师几乎都是男性,上半身或光着膀子或穿着印有装修公司logo的T恤,下半身多是五分牛仔裤,汗流浃背,大瓶装绿茶、箱装矿泉水是标配。为了防止老师用精装房里已经装好的厕所(楼下的保安也抱怨有业主因为没锁好门,厕所被乱拉一通,后来找保安理论),阿莲所在的装修公司会锁上所有工地的厕所门。这个时候“老师”便又被叫成了“工人”,尤其是销售在带业主看工地时——“我们家会把所有工地的厕所门给锁上,防止工人上房间里的厕所”——业主也会点头应和“这样好”。有些装修公司不这样干。在巡检一个“我们”只负责木作的工地里,我和阿雪(阿莲的同事)发现两个泥水老师直接住在了工地的一个房间里——房间地板铺上野餐垫睡觉,空调水电均可使用。

睡在工地里的泥水老师,糊起来的部分是地面保护

这个小区的所有门都是密码锁,阿莲进门的第一件事是搜微信里客户房门的密码,第二件事是录一段该户型的现场装修视频,消去原视频声音、配一段微信自带的音乐再发在业主群里。我一开始对这种视频习以为常,但等到后几天阿莲没空而我帮她跑工地、录视频时才领悟到其中奥义。因为,在工地现场,刚漆好的房屋气味简直刺鼻、粉尘可见地悬停在空中(我一进就浑身痒痒),打拆的钻地声我在十米之外都忍受不住几秒,这些震耳切肤的感受在拍成视频后通通被消音、被微信中的音乐掩盖。同样被埋没的是在里头做工的人的境遇。虽然阿莲每天在工地转,但她也不大清楚这些老师每日的薪资和社保情况。日常交集在于视频中的老师人影,以及询问老师做工的进度。

一日晚跟着我爸蹭饭,公司的领导在饭桌上说现在要转向“工地营销”,并说要点不在去工地的销售人数,而在销售方法:在工地容易碰上业主,再带业主去我们的工地、样板间看做工和进度,这效果远比去公司的展厅效果好。我苦笑:但我在工地巡检的这几天都没碰上业主诶,来看工地的业主都是恰巧也在小区里、看见阿莲在群里的视频才来的。仔细思索,没碰上业主的原因或许在于工作日业主也在打工;也在于天气炎热,我和阿莲总是经地下车库穿梭于各幢大楼(老师们也往往如此,建材都堆在地下车库),而直奔自家的业主除了在地下车库停车之外,都在小区地面上行走,人在空间上就被分隔了。


2老中的(暂时)觉醒,和唐山

某日下午阿莲调休,我就跟着她的同事阿雪转工地。阿雪的孩子接下来上初中,她自言最近因为这件事“都没在工作状态”。阿雪三年前买了学区房,当时说保上重点初中。结果今年这个初中民转公了,部分名额要给另一个区摇号,她家小区也变成摇号了,三进一(同时这个小区还疑似烂尾,还没交付,她户口也迁不过去)。这两天没摇上号的学生家长在教育局门口聚集“闹事”。阿雪还去信访、给“浙里办”写信。结果(我跟着她转工地的)前一天,街道给她打电话说“要是你再去信访,就影响三代”。阿雪回:“那你们信访局开着干啥,开着就害人吗,踏进去就影响三代。”

那天我们正在转工地,派出所又给她打电话,让她不要闹事。阿雪:“你们抓人打电话这么快,怎么不给老百姓解决解决问题。我给监委会投诉了好几次小区的问题,过了四个工作日还没回复。昨天还不让我去信访,恐吓影响我三代。那我祖坟爬出人找你们。”阿雪还强调,她并没有去现场闹事,凭什么给她打电话,光打电话还不解决她学区房的问题,不解决她递交的投诉(她揪出了一个不符合要求却能进这个学校的小孩)。挂完电话,她吐槽“你说这个社会黑不黑。我女儿进不了这学校肯定不能说是运气的问题,我和别人明明都有房产,上不上得了怎么能按运气分配”。我点头应和,并夸她刚刚回怼得好。一种复杂的感受涌上来。虽然阿雪和警察的对话妙语连珠,但或许也止于此了。如果她的小孩摇上号了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阿雪从不在维权微信群里发声,因为她知道发的消息都是把柄,会被网警找上。她因此也嘲笑那些在群里发消息要拉横幅维权的家长,觉得他们这样太傻……只不过,老中这一生不论怎样顺遂,总还是会有遭铁拳的时候,就像阿雪一样。(虽然这么说不大好)遭铁拳中也可能生出反抗“影响三代”的希望吧。

回到工地,两个老师快把客厅地面打拆完了,正在商量怎样把瓷砖块(建筑垃圾)运走。恰好碰到一个(我的理解是)运建筑垃圾的中介。之所以说是中介,是因为他看上去白白胖胖不做什么体力活。中介和阿雪是熟人,阿雪问这些瓷砖运下去要多少钱,他说1000块。两个老师当即骂贵,待中介走后又骂“这要收一千块?!简直和唐山一样黑!”。阿雪回“那这种收钱的事和唐山打人还是没法比。唐山后面那几个女孩子怎么样了,打人的男的现在有没有被关,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阿雪和正在打拆的老师

3 销售的说话艺术

身为金牌销售,阿莲的说话艺术我一辈子都练不成。前面提到她拉了一个业主群,然而里头除了潜在客户业主,也有一些其他人士。比如有一次,一个业主在群里说想看看我们的样板间,等到我们真正带她看的时候,发现十有八九业主已经找好了装修公司,而这次来看只是带着“老师头”(老师里的头头)来“偷师”。察觉到这一点后阿莲试探地问了问“你家东西都定好了吗”,业主支吾“有些还没”,阿莲一笑,“那你有什么缺的都可以到我们公司看啊!可以看看我们家的东西”。等到业主走后,阿莲的笑容耷拉下来,“真是被这个女的耍了。我就知道她家都定好了,这群里每个人都被我摸透了”。还有一次,一个非常节俭的业主找阿莲做阳台二改,结果被价格劝退,说自己老乡做的要少两千块,阿莲驾轻就熟“贵有贵的道理,你看看我们包了什么项目,用了什么材料”“找老乡啊……一般都不找老乡做的。要是做不好了,你也不好意思找他。你包给我们,就只用坐在空调房里,我每天帮你跑工地、录视频,多好啊。”如若没去看工地,那阿莲就会在微信上对着客户(已经交完定金/有意向来看房/尾款还没结)一个个发语音,“哥/姐,今天有没有空来看看啊/定方案啊/尾款麻烦结一结,今天财务又催我了”。

阿雪调侃阿莲是“要么拉到了客户,要么被客户拉黑”。可能因为那一周阿雪都在操心孩子上学的事,我没见着阿雪拉客户,只是跟着她去工地转,或者,用她的话来说,“去挑刺”。阿雪讲话很直,温州话一串一串冒出来。她形容装得不平的洗衣台“这个装的,我都想直接扔扔出去”“玻璃胶打得跟三岁小孩画画一样,看都看不下去”,形容一个设计师选的阳台瓷砖颜色“太丑了,我选都比这好”。她会把这些语音吐槽和对应的图片视频直接发到这个楼盘的装修内部群里(有领导、设计师、销售)。实习的最后一天恰好轮到公司领导去工地巡检,我便也跟着他们。阿雪恰巧在工地,她把领导们带到了先前她吐槽的现场又说了一通。前往下一个楼盘的时候,开早会的经理趁着阿雪不在吐槽起了她:“阿雪就是爱挑刺显得自己很厉害。”“她说的内容没错,但每天听她在群里怨气这么大就很烦。”……我心想:那你们自己呢?

和领导们转完楼盘已是下午一点,我和我爸就去公司旁边的天天中餐厅吃饭。吃到一半时碰到了另一个销售小组的同事们。其中的销售阿萍早上刚见了客户,我爸便问她进展如何。阿萍身边的同事对着我们摆手,又把手指放到眼睛下面表示“阿萍哭了,别问”。我爸笑了一下,意思是“这有什么关系”。过了半分钟,阿萍说了一句“早上被客户说了,他说我什么都不懂”。旁边的同事补充到“早上阿莲阿雪都有事,我们几个也出去了。那个客户本来是约今天下午来,阿萍昨天也找同事补课了,但结果客户早上就来了。只阿萍一个人去接待”。“下午还要去这个客户家”,阿萍说毕便转过头去揩眼泪,“我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个”。同事们赶忙安慰“你不能一直说自己不适合,你要说自己适合,这样你就会适合起来”。我爸还是笑着,说“这个关系不大的呀。你下午还有机会见客户”。接着又开始拉起了日常,一个同事说自己来这里工作一年重了二十斤,阿萍则说自己从一百一瘦到了现在的八十斤(事实上阿莲已经在这工作好多年了)。大家一致认为她还是“胖点好”。

临近下班时阿萍来阿莲的工位聊天,又说起自己瘦了的事情。阿莲:“你应该这么回他们:你看我在公司压力多大啊,都瘦了三十斤。”阿萍转头和我说“对嘛,快去让你爸别给我们这么大压力”。我不知道怎样回应,只能咧嘴笑一下,问她“具体是什么压力啊”。“拉客户啊!拉不到还要罚钱。”阿萍又苦恼了几句。她走后,我问阿莲每周要接多少单,怎样罚钱。她说每周要签一两单,签不到就要罚两百。“其实罚钱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她觉得她自己不会干这个,所以压力很大。”

4 早会、例会与“吉时”

公司早上8:30上班,下午17:30下班。8:35左右会有一个早会:二十几个销售和设计师排成几列,经理会依此让大家看齐、报数、稍息,然后再说两分钟日常事务,接着就解散了。如果报数的“声音听上去没精神”,经理会让大家再报一遍。关于早会里讲的日常事务,我的感觉像是经理当场想的,比如某某领导开会时强调了要做什么营销啦,大家要完成什么目标啦,今天几个领导要工地巡检啦,这些内容说不说问题都不大。早会实质上也不是强制性参加,几个设计师可以赖在座位上;如果迟到或打完卡迟迟不到工位或出去看工地(我也是第二天实习路上听我爸讲公司有早会。阿莲八点半说带我去工地,我问她“不用开早会吗”,她:“啊…(你还会想)开早会啊”),那也可以顺便逃过。报数看上去只是用来体现干劲而非清点人数的。

每周一也会有例会,用来总结上周的业绩以及接下来的目标。我听的那一次,经理先是表扬了阿莲上周签了四单,奖励五百块,大家为她鼓掌。她接着提了上周的三个罚款情况,一个是因为迟到,两个是因为错过了“吉时”。我先前听阿莲阿雪讨论过“吉时”,那天阿莲给客户发语音说可以选个吉时开工了,客户让阿莲帮忙选。阿莲便问阿雪会不会选,阿雪:“我可不要给他选,万一他出什么事了还要赖我,你就跟他说这个不好选。”阿莲便又按下了语音:“哥,这个我们也不会选的,这个不好选,你自己定一个就行。”客户又和阿莲纠缠了几句,最后说“好吧,那我们自己定一个,反正每天都是好日子”。后一天转工地时阿莲又接到了另一个客户的电话说要选吉时,这次她回应得就很流利了:“哥,这个我们也不会选的。你们自己定一下就行,反正每天都是好日子。”

说回罚款,那两个销售都是因为错过了开工仪式的“吉时”而惹客户生气了。经理强调“不要犯这种不可弥补的错误。瓷砖贴错了还能敲掉,吉时错过了就没了”,她还举了个近期的例子“特别是对那些很迷信的人。之前有个楼盘开工,没准时把聚宝盆放到灶台里边,客户也很生气”。而至于接下来的营销方式,经理说要把“套餐”的说法换成“半包”:“套餐的意义是用来套客户,不是被客户套。有些客户总把套餐理解为什么都包,这样和他结尾款就比较麻烦,他会说‘套餐难道不包括这些吗’,这样我们反而就被客户套了。所以现在大家尽量说‘半包’,不要说‘套餐’。”

5 “我”的角色:老总女儿/高材生/小美女/业主/童工/学霸?

以我的视角写下这些,不可避免要审视我自己的角色。第一天到办公区,好几个儿时见过的阿姨围上来问我“你是不是陈总的女儿啊?”,我点头之后便会收到“啊高材生!”的评价。出于谦逊的传统美德,我都是摆摆手说“没有没有”。第一天我是跟着阿莲(阿雪为了女儿读书的事,那天去教育局门口站着了),第二天我们俩才碰到了阿雪。她马上问阿莲“你旁边这个小美女是谁啊”,阿莲答“陈总的女儿”,阿雪便开始调侃“你这个读书不好的人现在都有高材生给你当助理了,真好真好”,回公司的时候继续调侃了阿莲几句,搞得阿莲不好意思“哎呀你别笑话我啦”。阿莲后来上电梯的时候和我说:“我也好想上大学啊。但我脑子笨,学不会,只能干这些粗活。”我忘记我当时是怎么回她的了,大概是“上大学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一周跟着阿莲或阿雪转工地,有时带业主看工地。有几个业主也会关注我——一个穿着全黑衣服(部门的工作服要求统一全黑,大家都穿着自己的黑色衣裤)背着鸭子包的女生——的存在,问她俩“她也是业主吗?”。阿雪有次回答“她也是跟我一起的同事”,业主惊讶“你们还招童工啊!”,阿雪继续补充“不是,她是我们老板的女儿,xx大学高材生”,业主又开始对我竖大拇指。我在整个过程中是没说话的,因为我也不知道怎样介绍自己比较好。虽然说知道“老总的女儿”是最恰当的介绍也明白其中的权力关系,但自己说出最妥帖的介绍总还是羞耻。不如推卸责任,默不作声,看其ta人怎么理解我。想起第一天开早会,经理说“我们今天有个新同事过来,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当即有些慌张,以为关系户是不用介绍的,但还是站到队伍前面了,僵硬道:“大家好,我是xxx。我来这里学习一下。”

前面提到我跟着我爸蹭公司领导饭局。其中一个经理叫阿俊,三十来岁。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阿俊曾约过我们一家和他一家吃饭,说要学习一下“学霸”。他在饭桌上说自己会在儿子考试考不好的时候直接打他,因为他自己也是被爸爸打大的。我吓得直说“啊!这是家暴啊!”。他特喜欢我爸,因为他觉得只有我爸会训他,每次训他都让他领悟很多——“公司里我最感激的是陈总”。也因为他喜欢我爸,所以他平时也会问我爸怎么管我以至于我上了名校的,我爸说“不用管的”。他回家便和老婆说“陈总的女儿上xx大学,陈总都没管她的。那我也可以不管孩子”,老婆怼了一句“陈总不管,肯定都是陈总老婆管啊”。在饭局上阿俊跟我说了这段对话,我回“确实,我爸只是提供了接送服务和经济支持”。

阿俊也是敬酒最多的人,总是端起酒杯,“x总,x总,敬你”,敬我则会说“学霸,敬你”。他自言一生最后悔的事是没考上大学——“本来我高中成绩也挺好的,后来都被那群朋友带坏了,没考上大学”,然后就被另一个领导姜总爹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明明你现在也可以去考职称、上大学,就这感慨的劲儿你职称都考上了。”席间他提了好几次自己对读书人的赞赏,“我真的是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么多人去中考,只有那么一小部分的人考上了温州中学,考上温州中学的人和其他人肯定是不一样的”。我忍不住回应,“其实成绩背后有很多东西,不只是聪明不聪明,也在于本身拥有有多少资源。比较有钱的家庭,从小就能负担学区房、补习班等等的花费,那小孩自然也就得到了更多的教育资源,也就会更容易上温州中学。农村的孩子可能不知道高铁、奥运会等等是什么,考题就天天出这些东西,那农村孩子也就更难考出来。可能聪不聪明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阿俊说:“对的。资源也是一部分…………中考和高考,本身也没有那么公平。古代科举也是南方人容易中。”结果他又被姜总爹了:“你说绝对公平就没有意义了。科举和现在的高考一直都是相对公平的。你刚刚说南方文人多好中科举这也是你没了解历史,以前都是南北分榜的blabla……”,姜总爹完又评论了一句“我感觉你好像有很多感慨。”我爸回答:“他因为自己实现阶层跃升了,所以有很多感慨。”

尾声(有机会还会再去“实习”的)

实习一周结束。我爸问我感想。我说要打倒资本家。他:“没有资本家,那些工人和销售怎么办?是资本家让人的生活更好。你看阿莲上个月不也挣了一万多吗?”我回:“ta们就算不在这里干也有专业技能养活自己,反倒是你没了ta们就没钱挣了。”我爸:“你乱说什么?怎么学社会学什么都不懂。”

这个时候发现小孩眼光的精准。我弟前几天和我说:你知不知道爸爸工作一点都不努力。你知道他每天干啥吗?就是在那玩电脑,然后和同事聊天喝茶。🤣

午后暴雨


CC BY-NC-ND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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