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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谈香港前线手足,亲历理大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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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t.me/ateahouse

文宣中国:t.me/VoiceofCN

采:小A你好,谢谢今天来茶馆的《今夜不设防》与大家聊天。我们计划做这个活动也有一阵了。你最近好像在忙一个考试?是什么考试,考得怎么样?

A:最近在考DSE,今天正好考英文聆听,还算OK吧,尽力了,虽然最后时间掌控不算很好

 

采:DSE是什么?

A:DSE就是类似内地的高考,我们要用这个成绩来报考大学。

 

采:最近有考试,香港疫情也没有完全消退,你最近还有精力或者有机会参与抗争么?

A:最近还是集中精力去考好DSE先,当然考完DSE后还是会继续参加抗争的。

 

采:去年年底持续到现在的抗争有没有影响你的学习?

A:其实说实话是有的,毕竟本来可以用于温书的时间用在了示威游行上面,还有停课导致了有些课程延迟。

 

采:那你父母有没有生气?

A:我比较幸运,我父母比较开明,他们也理解我为甚么会上街。

 

采:最近一段时间,主要进行的抗争活动和要求是什么

A:最近大家正在准备选举,这次我们希望能在立法会占35+的议席,成为多数派,当然还是五大要求缺一不可,也希望看到这条消息的手足们记得登记选民呀。https://www.instagram.com/p/B_j7q6Ynd47/?igshid=2zowervqd8jd

 

采:你是前线手足,可不可以给大家讲一下,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被看作前线?是上街就是前线,还是前几排才是前线?

A:其实我也算不上是什么前线,我其实也就是上前去灭烟,也有过几次拿盾牌或者雨伞站最前面,不过面对悬殊的武力差距,其实很快又会被人打回去后面。

 

采:那你给大家讲多两句,你是前线巴打(粤语brother)时,主要做些什么?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A:其实主要就是灭催泪弹,然后也会拿一下雨伞挡橡胶子弹,其实在里面,看到哪里有需要,我就会去哪里帮忙,有人被催泪弹熏到流眼泪流鼻涕我就用水冲,有人要物资我就去后面拿然后搬到前面。

 

采:你是怕多一点还是在里面其实也顾不上怕啊?

A:其实敢上前去,也不会真的说很害怕了。

采: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为‘前线手足’的么?当时是有一个什么样的事件让你上到前线去参加抗争?

A:我已经不是很记得具体的时间了,但是我记得我第一次穿gear是在包围警察总部的那一天,但是第一次在前线是612那天,那天也是我第一次吃催泪弹,我们学校里面老师也算是比较偏民主派的,那天我和同学一起去到立法会附近,看到几个老师也在,然后突然有人说前面要雨伞,我立刻抱着几把雨伞往前面跑,然后就吃到催泪弹了,在那次连眼镜也掉了,后来我意识到如果要给政府压力肯定每个人都需要帮忙,我是个普通学生,经济上没法帮忙,所以就决定身体力行了。

 

采:612发生了什么?

A:就是当时送中条例要恢复二读辩论,然后市民们要求撤回逃犯条例,并且包围了立法会,我记得那时候好像订了下午三点是死线,然后大家在外面拍着手大喊撤回撤回。然后突然间就听到前面要物资,然后我就往前跑去,最后就连吃几颗催泪弹了。

 

采:当时你就对‘勇武’这个标签很有认同感了么?在香港,这个标签是很正式的还是大家闹着玩叫的?你对这个标签有什么feeling?

A:其实我不认同我是一个勇武,甚至我认为我根本就不算是勇武,我没有对过黑警造成过任何伤害,只是单方面挨打,在香港真正的勇武应该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勇武的。

 

采:所以没人会说自己做勇武?回家回学校之后大家不会用这个label吹水啊,议论啊?大家只是匿名做事?

A:如果在家就肯定不会和父母讨论太多,因为父母肯定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在学校也有人会拿来开玩笑啦,不过我都是一律否认的,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这称号。

 

采:我来确认一下。勇武是别人称呼你们的,用来区分你们与和理非,但你们自己不这样叫自己。是这样吗。这个词是褒义还是贬义?

A:当然是褒义,只是我不会用这个称号称呼自己,其他人我不太清楚。

 

采:社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政府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你不能再忍受了,你要出去?是612的时候吗?

A:我会出去是因为我看不惯政府的所作所为,当民意已经完全说明了市民不想要这条条例,而政府一意孤行,不但不聆听民意,撤回修例,还派黑警暴力驱赶示威者,所以这让我没法忍受。一个自称有民主的社会,两百万人不同意修例,上街游行政府可以当作没事发生,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驱使我选择上街抗争。

 

采:在那之前,你也有过别的抗争活动么?你曾经也是‘和理非’么?

A:在这次之前我可以算得上是港猪/岁静吧 没参加过其他的抗争活动的。

 

采:那这么多个月以来,给你触动最大的事情是什么?让你觉得“整个人可能从此不同了”那样的事。

A:一次集会,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在爱丁堡广场的,当时我和朋友在参加集会,然后我们和隔壁的大哥聊天,他穿着一身西装,然后和他一聊天才知道他是从南京专门赶来香港参加集会的,他还自学了广东话想和我们交流,让我知道中国也不是只有粉红和岁静,也有追求民主的斗士,这件事让我印象很深,最后我把我包里的民国旗送给他了,希望他平安吧,还要那次集会台上也有一个内地手足演讲,这让我刷新了对内地人的观感。

 

采:学广东话真是用了好大effort了!多点这样的人,大陆和香港就能更好connect!

说到民国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有一天夜里那只旗升起来了,你给我们放一下关于升旗的video好吗?升旗的是你。那是在哪里,什么时候,你当时为什么要升那只旗?

A:当时是在理工大学升的旗,我记得那时候正是被包围的前夜吧,或许我记错了。这是我和我几个朋友一起进去升的。

 

采:升青天白日满地红当时是想表达什么?

A:因为本人的一些家庭原因 所以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民主中国梦,而这面旗也是我对于希望中国能获得民主自由的一个代表吧。而且拿着这面旗就不能说我们是港独了,这个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采:这是理大被包围之前那晚。你亲身经历了香港理工大学13日‘围城’,很多大陆人也翻墙通过看各种网络直播对理大和中大的暴力冲突有一点点了解。你一直在理大前线么?这件事情是怎么开始的?整个事件中你经历了什么?

A:这件事情开始是因为三罢,堵塞交通,因为理工大学下面就是红磡海底隧道的出入口,所以我们可以用理工大学来随时阻挡红隧的交通,我记得我进去了4天左右吧,大概多久我忘记了,因为我朋友是理大学生,所以我选择和他一起去帮忙防守理大。在里面的经历的话...前两天我们就搬搬砖,然后找到学校里面的杂物房把水泥拿出来在马路上建墙壁,或者把学校的监控敲掉避免被人拍到,然后有其他人在里面整汽油弹,还有把体育馆的器材搬出来整投射器。

 

采:严格意义上讲,你没有被捕,因为你当时不满18岁。你是被校长接出去的。18岁以后警方还会来追诉你么?

A: 目前为止还没来找我,也希望永远不要来找我吧。

 

采:当时政府如此强硬的态度是否让你们感到意外?

A:不意外,因为政府一开始就没打算坐下来和市民好好聊,扰攘了几个月才不情不愿的撤回条例,但是有多少人为了这个要求而被打到头破血流,所以可见政府完全没用诚意去和市民协商解决。

 

采:当时和之后理大里面是个什么样子的状况?

A:先说一下吃的方面,大家都知道理大里面一开始还有个厨师(披着美国国旗的)在里面做饭,而且还蛮丰盛的,然后在被包围后,慢慢吃的都不够了,我们只好开始在学校里面翻点吃的出来,例如看看哪些抽屉没上锁,里面有没有饼干之类的然后收集起来吃。

然后在和警察对峙方面,当天晚上,我们收集了学校里面的灭火筒之类的工具,有人在露台上用投射器向警察的装甲车射汽油弹,然后在凌晨4点左右,警察突然从对面历史博物馆的天台朝我们射橡胶子弹和催泪弹,我和朋友立刻躲在花圃后面,然后我用干粉灭火筒在平台上喷烟掩护其他人躲回房子里面。当我再出来的时候 其他人已经开始在楼梯点火阻止警察进来了。然后下一天我们试着攻出去三次,然后都无功而返,有一次我们翻过路边的栅栏,谁知道不小心跑到共军军营旁边了,然后就立刻掉头跑。最后实在没办法出去了,而且校长也来到了理大接走学生,然后最后我只能跟校长走出去了。

 

采:没有去过那个现场的人可能无法想象你们有多精疲力竭,回家以后肯定挺崩溃的吧?中大你也去了对吧。

A:的确,没进去的人不会明白当时大家的士气是有多低落的,在第三次突围失败后,我和朋友直接就在楼梯上睡着了。中大我也去了,相比起理大我觉得中大的冲突程度不及理大严重。

 

采:理大之后,连登和TG上都有很多讨论,有反思策略上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也有认为理大标志着抗争活动进入更加分散的阶段。你觉得理大在任何意义上是个转折点么?抗争是否从那以后就进入一个低潮?

A:理大的确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这次令本来就少的前线元气大伤(包括被包围在理大的和在外围试图帮助理大突围的手足),而且也证明了我们在面对警察的武力时候我们是完全劣势的一方,我认为在理大一役后,武力抗争就陷入了低潮。

 

采:那么大家现在主要采取的策略和日常工作有什么呢?

A:现在就是争取打议会战线吧,当然也并不是所有手足都愿意支持这条战线。

 

采:在抗争的各个战线上(你刚刚提到遇到过站在一起的大陆人),通常你们会在乎大陆人怎么看你们么?你身边有大陆的朋友或者同学就这件事和你有过任何交流么?

A:我身边大陆同学都算是支持香港的抗争运动的 可能是因为我们学校老师没那么亲共吧。我个人的想法和本土派不同,本土派想的是香港独立,然后也是反中的,而我相比之下就不会反中,我只是反共而已,所以我会比较关注大陆人的看法,不过不包括小粉红之类的,因为他们只会说我们是废青,反华份子,所以他们的想法对我们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采:大陆同学支持抗争的情况普遍吗?遇到不太支持的,香港手足会尽量沟通和解释吗?

A:我学校的大陆同学如果真的不支持的,我们也会试着和他们解释,当然也有些在香港接受教育但是思想却完全是粉红的,那我们也没办法和他们沟通,毕竟他们能接触到那么多墙外信息,如果他们还是不支持我们,那也没办法了。

 

采:说到国际环境,美国去年11月底通过了《美国人权与民主法案》,你觉得有什么帮助吗?

A:我觉得没啥帮助,因为到现在也没有人因这件事被制裁,高官照样趴趴走。

 

采:还有很多香港人不断在国际社会制造影响,争取支持,比如去年夏天连登上的G20团队和“我要揽炒”团队通过众筹很快就募集到180万美元,在G20期间在全球13个国家18份报纸上刊登广告,揭发警方滥暴,呼吁全世界人关注香港人的经历。你怎么看待这些努力?你觉得这些工作有帮助吗?

A:兄弟爬山,各自努力吧,我觉得他们做的工作也是有帮助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而且也成功引起了国际的关注,不然可能国际上也不会知道香港人的民主运动,不然可能这场运动的影响也不会那么大,并且这个也算是一个令众人士气大振的一个行为吧,因为我记得当天全港都在讨论登报这件事。好像一天不到就筹到钱了。

 

采:谢谢小A,你有什么想补充告诉大家的么?

A:最后还是希望各位大陆手朋友支持我们香港的抗争运动吧,虽然香港手足有一部分是反中的,可能会让各位感到不开心,但是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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