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旅｜越南：跳上駛向另一片夜色的末班車05
【Da Nang：出走回返】
旅程的中間時候了，移動到了中越，一名為峴港(Da Nang)的城市，此地算是一交通樞紐，許多觀光客從此地機場降落，奔向中越濱海的各觀光勝地。沒有在這城市待上太久，這裡的高樓建築像突兀地長出來般的蘑菇，這裡的天際線是都市、全球化的味道。從窗景拍出的一張照，當時微飄著雨的天氣，巴士橫過Han River的大橋，這裡的海邊很大方卻寧靜少有人煙，零星幾位感覺都是當地人，路邊賣魚的阿婆與阿姨、小孩，就這麼兩攤，三、四種魚。但卻喜歡靜靜坐在這樣沒有人的濱海觀景平台上看海、看飛機起起落落，載送一包包的旅人的思念或興奮，新奇或熟悉，出走或回返。
短暫停留Da Nang也是為了轉往中部內陸城市的夜車巴士，跟著下一站的couch surfing的沙發主的指示，到了當地的巴士總站，有別於給觀光客坐的、服務人員普遍英語流利的知名夜車巴士公司，這裡是當地人搭的local的巴士總站。像台北轉運站般巨大，將近四十幾個櫃檯窗口，上面寫滿於我如天書般的地名，耳裡飛騰的是聽不懂的語言（這裡的人多半不會說英語），當時的心境，一切都像忘了對焦的顯微鏡般模糊失焦。
憑運氣與不知哪來的勇氣，隨意挑幾個櫃台，用google翻譯拙劣地溝通才買到票，緊緊握著其實自己也半信半疑不確定是不是正確目的地的車票，我搜索著相對應的上車入口，在三十幾台巴士之中，直到跳上巴士後仍舊不確定是否正確，但管他的。
有時會想，回想在越南那期間，特別懷念的一點還有夜車巴士，有別於台灣島內鐵路系統十分方便，也有別於以前看到西方歐美電影裡常見的road trip，在越南旅行，夜車巴士是另一種當地獨特的氣味。即便自己在台灣還蠻常為了省錢搭夜車往返高雄與台北，但越南的夜車巴士是種截然不同的氛圍，尤其是當地人常搭的巴士系統（而非新咖啡那種觀光客搭的），即便有些猶豫，想了很久仍是打算用這詞來形容，越南的夜車巴士更有種家的感覺，像「家」。
像某種儀式，得必經一段迷茫錯亂的過程，往返於雞同鴨講、比手畫腳的對話中買到票，像神聖的聖籤般，緊緊抓牢那張票，因為到了Da Nang這裡的巴士系統，車掌小弟與司機已經完全不會講英語了，而且整車只有車掌小弟知道我是外國人。
不像河內到順化、會安時，巴士是沿著濱海走亞洲一號線（AH1），也就是貫通日本、韓國、中國、香港、越南、柬埔寨、泰國等地，一直延伸至孟加拉、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土耳其的那條公路，從Da Nang到下一站邦美蜀地是走從濱海到內陸的當地公路。
下午五點出發，七點多時抵達公路旁一不知名的休息站，頗像台灣那些有兼賣當地特產的高速公路休息站，不同的是，這裡的休息站還有內附餐廳，當初還不知道原來這種當地人搭的巴士，它的車票是有附晚餐的，在休息站時下車上完廁所，想說還沒有人回到車上，便在車旁站著發個呆，車掌小弟遠遠看到我，可能猜出了我不知道這裡的慣例，便討過來招手向我示意，這時才發現休息站還有一桌又一桌向是台灣吃辦桌時才會出現的那種紅色鐵桌椅，他帶我走向其中一桌要我坐下，便有跑去別桌招呼別的乘客坐下，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種夜車巴士是有附餐的，更妙的是，它的「餐」並不是一張休息站的餐券，或一人發一個便當或餐盒，而是像辦桌那樣圍成一圈的合菜，我們這桌有七個人，都是年輕人，一鍋熱騰騰的白飯已放在中間，幾道青菜、煎魚、煎蛋等，還有一鍋熱湯，我還在震驚當中尚未下箸，對面一位女生用越南語問我一句話，當時還沒有學越南語的我當然聽不懂，愣了一下只好用英文問說Sorry, can you speak English，換成她一愣，應該是聽不太懂英語，慶幸的是同桌剛好有會說英語的另一位女生，對她解釋了一下，再轉過頭來用英語跟我說「他們本來以為你是當地人。」
吃飽後，觀察其他乘客們的動向，推測離再度發車感覺還有些時間，便站在巴士旁休息一下，這時剛剛那位在餐桌上幫忙翻譯的女生走過來和我攀談，才知道原來她是邦美蜀地人，其實才是高三生，為了讀英語國際學校而到Da Nang讀書，而這次是因為放寒假回家過年才搭回家，她說他們學校的老師大部分是從南非來的，這時才明瞭為什麼她的英語沒有越南人講英語時獨特的口音，好奇在越南的國際學校的生態，和她多聊了些，才知道原來類似的是，大部分會把小孩送往國際學校讀書的家長，也是希冀小孩高中畢業以後就可以出國讀書，她自己說她應該也是明年升大學的時候，爸媽就會送她去英國讀書，她也好奇為何我會選擇到這個少有觀光客的內陸地帶，她有些擔憂地說因為這裡大部分的人都不會說英語，我只是笑笑用找朋友帶過這話題，畢竟，為什麼當初發現這沙發主不是住在胡志明等大城市還各地改了行程來這裡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後話是，至少很慶幸自己來過了這裡。
上車後互相道別，仍流連在剛剛的畫面之中，入夜的高速公路旁，一群本來不認識的乘客們，因一張車票共聚一堂、共聚一桌，像圍爐般吃著合菜，距離越南的農曆年節Tet只有幾天，各地動身歸鄉的人們在夜車巴士中寄託，在短暫交會的一餐中彼此言語，在尚未再度發車的巴士旁歇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望向遠方黃色的點點路燈，奔向夜色。睡眼惺忪的返鄉遊子們就這麼圍坐一桌吃飯，低溫的夜色中恍若有種回家之感，越南的夜車巴士更有種家的感覺，像「家」。
【Buon Ma Thuot：日與夜】
/夜車巴士之二/
為了一個couchsurfing的邀約，買了車票到外國客鮮少去的地方，中部內陸的邦美蜀地Buon Ma Thuot。在一個充滿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跟文字的巴士總站，用google translator生硬的買到臥鋪夜車，奔向夜色的公路輾轉在休息站之間停停走走，又落腳在另一個滿溢著陌生語言文字的總站。
越南很多鄉間的轉運站其實就只是一大片停車場，閒散著些許僅用布篷搭起、不能遮風的雜貨店鋪，些許高原地形帶著凌晨五點抵達的寒意，拉攬客人的計程車司機、搬貨小弟，在藤椅邊圍著，用熱茶暖手、大聲談天（也許順便在訕笑我這誤入的羔羊?），而天邊漸亮，也逕自收了杯具，各自散去。
這也是奇幻的地方之一，天亮之後，七點半不到的總站竟反倒有如深夜般寧靜，計程車司機往市區裡跑、夜車司機回家休息，忽然有種方才的喧囂才是白天的奇異之感，遊走在日與夜的交界，時間感也差點錯亂了，算天數時每每算錯。看著眼前因語言隔閡而誤點的冰咖啡（本想點熱咖啡），這種就是前文所提及，第三種的咖啡店，那種兼具一點路邊攤性質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店，其實就是更像柑仔店附設露天座位，這種型態的幾乎只出現在夜車總站附近。
在清晨的冷風中等host從五十多公里外的她家騎機車來接我，忐忑地等著這位素面未謀的朋友，如再重來一次，實在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再做這樣的決定。在冷風中顫顫拍下，在異地，多的是魔幻寫實般的經驗。
【Dak Lak：牧牛人的村落】
這是越南中部內陸的一個小地方，Buon Ma Thuot附近另一個小省份（車距離約莫50公里），名叫多樂省(Dak Lak)，是我couch surfing的host住的地方，該說幸運嗎，連兩次在越南couch surfing的經驗都還不錯，這次host很熱情地帶我去了很多景點（也很熱情地一大早騎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機車到離她家50km外的轉運站接搭錯夜車巴士的我…），也在那裡和他們家人待上幾天，日常的痕跡這樣走過，去和她的學生聊天、被她不斷餵食傳統美食（她會邊教我那個東西的越南語要怎麼唸，然後認真地矯正我的發音），甚至在離去前她送我一件Au dai，也就是越南傳統服飾長旗袍！
這裡住著的少數民族如Ede族，若翻閱觀光指引，一定會推薦你三月時來看賽象，或坐大象遊湖，但我自己部分是因為不走觀光路線，另一部分也是因為有當地人直接帶我看那些日常的事物。而當地Ede族相當常見住在高腳屋，曾經在地理課本上說的防蛇的高腳屋，在眼前活靈活現。
Host叫Van，是當地高中的化學老師，和姐姐、姊夫、父母住在一起，姊姊是那所高中保健室的護士，姊夫是物理老師，加上越南的鄉下地方大部分還是蠻講究對老師的尊重的，所以其實看得出來他們家整體來說在那個小地方算是社經地位不錯的。
Van在胡志明讀完大學後回家鄉教書的，她說教書的月薪大約為500至600美。有趣的是，Van今年27歲，她說在這年紀在越南也不斷被催促結婚，但Van倒是不太理會這些，過得逍遙，寒暑假不用教書的日子就到處出國，菲律賓、峇厘島都去過，甚至前陣子也來台灣幾天。
從Buon Ma Thuot騎到她家的路上，車程將近一個多小時，一路上差點又有種回到印度的錯覺，長長的公路上，泥黃色的塵土揚起，路邊有羊、有牛，有零星的店舖。
基本上她住的地方就是一個十分遠離都市塵囂的小村落，當地就一間小小的高中，學校的學生幾乎每一個都認識她，她開玩笑說她在這裏是名人，的確也是，光和她在路邊攤吃個麵，放學時分，絡繹不絕的學生經過，不斷跟她打招呼。
Van說其實在越南，「補習」的情形也相當常見，甚至像她這樣，明明有正職的學校教師工作，卻仍為了賺外快而在平日晚上或假日、寒暑假兼點課的情形亦十分常見，甚至Van和她姊夫還在他們家前院個另外加蓋一間教室，作為補習班的小教室。
Van說她事先有跟她的學生們說她有位外國朋友來找她，學生們都很想見我，這讓我受寵若驚，但想想也對，在這個中部的內陸小村落，距離胡志明、峴港等大城幾乎都至少要六小時的車程，對於一位尚未離家去外地讀書的學生來講，要遇到外國人，真的是不太容易。
但其實Van和學生們實際的相處沒有什麼隔閡，也沒有特別有什麼權威的架子，這是後來我的觀察。Van邀請我入班和學生們聊聊天，其實說聊聊天，比較像學生們對我有很多的好奇XD，有些學生問了些關於我之前去印度的經驗，也有學生問及國際志工的事情，也有學生說想來台灣念書，但是又說”no maoney”，即便他們一開始都很害羞不太敢發問，但當我拿出拍立得說要和他們全班一起拍照時，卻又變得非常興奮甚至場面有些失控XD，其實學生們都很可愛，聊完天拍完照後，我就靜靜地坐在角落「旁聽」他們的課，他們睜著好奇的雙眼，在這小村落，眼底有滿滿望向外面世界的想望。
其實在她家待的那兩天，步調很慢，早上一不小心睡到近十點，Van已經在外頭的補習班教室上課了，還進來對我說如果我累的話可以繼續睡。吃他們家人準備的早餐，與Van的父親同桌而食，不會講英語的他還十分熱請地不斷示意要我多夾一點，吃完早餐，在她家客廳悠閒坐著，看著她的姪女玩玩具，Van的姊姊不斷端出各式各樣的水果，我在客廳裡發著呆，望向門外的這小村落，時間很慢很慢。
和Van約好還會再回去越南，她開玩笑地問when，隨後自己補上問說是當她結婚的時候嗎隨後自己補上問說是當她結婚的時候嗎，我大笑說好，於是就這麼說定倘若哪天她結婚時我一定會回去。
最後將要離開的那天下午，跟她說想再去他們那裏附近的田地晃晃（基本上，那個小村落出了商店集中的那條主要幹道，就是一望無際的水田了），大片大片水田被分割成好多塊小田地，一位農人在遠邊耕鋤，此時當地牧牛人在午後趕著成群的水牛，途經本來正看著當地小孩玩遊戲的我們，牛群走得十分緩慢，而那個午後彷彿就凍結在牧牛人的背影上。
牛群走得十分緩慢，而時間彷彿就要凝結在這小村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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