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丨美国应敦促以色列在加沙收手

美国应敦促以色列在加沙收手

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L. Friedman）

眼下是时候了——拜登政府忠告以色列，而不只是温柔地助推：假如以色列能在加沙打这场战争，而不杀死成千上万的平民，那会是有几分美好的事。

眼下是时候了——美国停止浪费时间，不再谋求完美的联合国加沙停火协议。

眼下是时候了——美国告诉以色列，其彻底铲除哈马斯的战争目标不会实现：至少不会以美国或世界会容忍的代价，或以色列应想要的代价来实现。

眼下是时候了——美国告诉以色列如何在加沙宣布胜利并回家，因为目前以色列总理作为一国领导人已一无是处：他将自己的选举需求置于以色列人的利益之上，更别提以色列最好的朋友拜登总统的利益了，这令人难以置信。

眼下是时候了——美国告诉以色列，在谈判桌上向哈马斯开出以下条件：以色列从加沙地带全面撤军，换取所有以色列人质，和在包括美国、北约和阿拉伯观察国在内的国际力量监督下的永久停火。而以色列监狱中没有巴勒斯坦人可以交换。

这样做，对以色列有什么好处？

首先，假如我正确理解了这些天以色列人的情绪的话，绝大多数以色列人希望他们的120多名人质获得遣返，这高于其他任何战争目的。以色列是个小国。很多很多以色列人认识某个人，或认识某个认识某个有亲人在加沙被劫为人质或被杀害的人。

人质问题令以色列人抓狂，这有充分理由，也正令以色列人无法做出理性的军事决策：尤其是，如许多专家认为的那样，哈马斯领导人叶海亚·辛瓦尔(Yahya Sinwar)眼下已在自己周围布满以色列人质，将他们当成了人体盾牌，而且，假如不杀死一些人质，就不可能杀死他。而任何一个以色列政府若那样行事，都将收获以色列公众的愤怒，最终害人害己。 

其次，以色列已极大破坏了加沙的主城区和哈马斯的地下隧道网，并杀死了数千名哈马斯武装人员，悲剧的是还杀死了数千加沙平民，而哈马斯武装人员正混迹于那些平民当中。哈马斯作为一个军事组织，理当加以惩罚和打击，而且它已极大堕落了。但大量加沙平民的死亡、受伤和流离失所，形成了一场人道主义灾难。可关于如何管理和补救这场人道主义危机，如何吸引非哈马斯的巴勒斯坦人和阿拉伯人站出来，与以色列合作修复和管理战后的加沙地带，以色列没有任何计划——事实上，自战争开始以来，以色列就没有任何计划。

本雅明·内塔尼亚胡的极右翼政府要求以色列国防军在加沙打一场战争，但又没有赢得和维持和平的明确政治目标、时间表或机制，这一事实也令国防军领导层愈发不安。

我的看法是: 以色列现在理当退出，并请发动这场可怕战争的人负责清理工作，他们知道但不关心这场战争会导致成千上万无辜的加沙人死亡和毁灭。那个人就是哈马斯领导人辛瓦尔。诋毁和摧毁辛瓦尔的最好办法是，以色列离开加沙，让他走出自己的隧道，面对他的人民和世界，自己掌握加沙的重建。

我可以根据我的经验，告诉你们我认为会发生什么。第一天，辛瓦尔将像孔雀那样，在加沙的废墟上昂首阔步，宣布他和他的手下如何对犹太人实施了严重打击，支持者会把他扛在肩上，高呼“真主至大”。

第二天，以色列人离开后，他们会公开和私下冲着辛瓦尔尖叫: 你在想什么？谁允许你发动这场战争的？谁来修理我的房子？谁能送回我的爱人？假如你继续向特拉维夫投掷导弹，你怎么会得到重建加沙的帮助呢？你曾以为真主党、约旦河西岸人、以色列阿拉伯人和伊朗都会全面投入这场战争，行动起来反抗犹太人。但除了在一些美国大学，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现在我们拥有的一切，就是废墟和死人。

我怎么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因为那就是2006年发生在黎巴嫩的事情，当时哈桑·纳斯鲁拉（Hassan Nasrallah）无缘无故，愚蠢地发动了一场打击以色列的战争，造成南部和贝鲁特周围什叶派村庄的巨大破坏。（哈桑·纳斯鲁拉，生于1960年，1992年起担任黎巴嫩真主党总书记。——译注）

我怎么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因为那是已经发生的事情。看看这篇彭博新闻社12月11日的报道：

加沙民众生活的从来就不容易，自战争爆发以来，已变得不可承受。绝大多数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怒不可遏，但也有一些人表达了对哈马斯的怒火。2007年，哈马斯通过一场短暂的暴力内战推翻了巴勒斯坦民族权力自治机构，自那以来一直执掌加沙地带。加沙的伊斯兰研究教授Rahaf Hneideq在脸书上致信哈马斯：“交出人质，停止战争。”“足够的死亡，足够的毁灭。停止驱赶巴勒斯坦人离开家园。难道你的人民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吗?”

我怎么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因为，尽管巴勒斯坦政策和调查研究中心(Pakistan Center for Policy and Survey Research)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自10月7日以来，西岸对哈马斯的支持增加了（这确实显示出对巴勒斯坦民族权力自治机构的蔑视和对暴力的犹太定居者的反感），但通常在战争期间会强化的对加沙地带哈马斯的支持，这次并没有显著强化。此外，尽管哈马斯在西岸的声望有上升，但该中心主任哈利勒·希卡基(Khalil Shikaki)发现，“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多数人并不支持哈马斯”。（巴勒斯坦政策和调查研究中心，是在巴勒斯坦司法部注册，设在巴勒斯坦临时首都拉姆安拉的独立、非盈利智库。——译注）

而且，假如你关注有关哈马斯政治的新闻，你会注意到，本周有报道称，辛瓦尔和海外哈马斯领导人之间关系明显紧张，令辛瓦尔出离愤怒的是，后者已开始与西岸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自治机构领导人就战后重新统一和改组巴勒斯坦领导层进行谈判，以与以色列达成某种长期和平协议。

以色列有一个选择: 它可以永远拥有加沙的未来，同时，以色列军方和极右翼内阁之间的关系完全失调，它们永远不会同意与任何巴勒斯坦民族权力自治机构合作，这将导致以色列继承这个星球上最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之一。或者，它可以现在退出，拿回自己的人质，请辛瓦尔和他的朋友们自己解决该问题：他们应该这样做。请哈马斯务必告诉加沙人，不会有重建，只会有更多无休止的战争来摧毁犹太人。我们不妨看看这么干可以持续多久。

而假如哈马斯试图这么做，就让美国及其盟友向全世界表明，加沙人民的死亡时间再延长一天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哈马斯不会接受停火协议。

从这场战争一开始，一种不对称就已存在: 以色列作为一个民主国家，每天都不得不响应自己的行动、错误和过分之举。辛瓦尔从来没有一分钟是这样的。是时候扭转形势了。

说到扭转形势，伊朗、真主党和胡塞武装每天祈祷五次，只为一件事: 以色列永远留在加沙。它们希望以色列在军事、经济、外交和道义方面承受过度的压力。它们可能得到的最坏消息是，听闻以色列提出全面撤军，以换取所有人质返回，和在包括美国和北约在内的国际社会监督下的停火。

而对俄罗斯和中国来说，最坏的消息是，拜登安排了这场战争的结束。

事实上，真主党将立即进入恐慌模式，它们会对自己说: 你的意思是，假如我们现在继续炮击以色列北部，我们将直面以色列陆军和空军火力全开、一心一意的愤怒，并失去我们攻击以色列的所有理由？胡塞武装也是。

以色列已严重破坏了哈马斯的军事基础设施，但代价由加沙的无辜平民承担，这在道义上或战略上都不再有任何正当性。向哈马斯建议全面撤军和国际监督下的停火，以换取所有人质，将把所有政治、军事、外交和道义压力转移到辛瓦尔那里。且不只一天是这样，未来都是。

我也毫不怀疑，以色列军队有能力巩固其加沙边界，吸取10月7日攻击事件发生前的所有教训，并确保哈马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走私武器。

不，这不是10月7日之后以色列人可能期盼的童话般结局：加沙地带全无哈马斯的踪迹，永远由以色列和一些想象出来的百依百顺的巴勒斯坦伙伴控制，由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支付所有重建费用。但那永远是童话故事。

在加沙，完美从来就不在议程中。以色列必须冷静、理性地思考自己的选择，拜登政府则必须停止私下建议以色列理当重新考虑其战争目标和战术。拜登团队必须接触以色列，振聋发聩、开诚布公、无所保留地与其讨论，以色列在军事上已有多少斩获，如何最好地巩固那些战果，以及，如何以某种有利于以色列的新的均势结束这场战争——在以色列陷入加沙的流沙，追逐一场海市蜃楼般的完美胜利之前。

（作者是美国国际事务专栏作家。本文原题“It’s Time for the U.S. to Give Israel Some Tough Love”，见于《纽约时报》，2023年12月23日出版。超链接为原文所有。译者听桥，对机器的初步译文有所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