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

櫥櫃最頂層的位置，擺放著一只陶質捏製的碗，渾圓的輪廓，樸質的手感，一看就是手工捏製的。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放在了櫃子的最上方。要不是剛好清晨陽光灑進來，從櫥櫃窗格看到，還真不知道櫃子裡有這麼一個碗。

她才剛來到這個大家族三個月，只敢默默的觀察；大家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不當第一個，也不做第一個，試圖，在人群裡，成為不顯眼的存在。

但這一切只是她的預設，初來乍到，自然關注點都在她身上。但是，飯桌上的沈默不語以及隱忍而克制的提問，只有幾個不著邊際、無關痛癢的問題從唇齒間磨出來。

「妳對這裡熟悉嗎？」

「這個菜多吃一點。」

「去街上走過了嗎？」

都是一些擦邊球，而她心裡知道，大家關心的，其實是她的肚子，但是沒有人敢問出口，是不好意思嗎？還是因為她總是羞澀而兩頰微紅的反應，讓她們客氣且克制。

那天，她把這個陶碗拿出來，細心的清洗、擦乾，好像在呵護一個寶貝。她看得出來，碗底一圈的手繪圖案，象徵著這是一個有價值、有歷史的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被放在角落最不顯眼的位置，被蒙上了灰塵、遮掩了光芒。

有人看到了這個碗被放在陽光下，曬著太陽。便問：「誰把這個碗拿出來的？」

她低頭碎步跑過去。

「這個碗不能動，放回去吧。」

「喔。」

奇怪的是，這天之後，陸陸續續有人送來華美的服飾，而且都是送給她的。於是，她天天換上新衣裳，和這個被歲月和時間磨平、沒有了光彩的大宅院格格不入。

然後，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地有了成長的跡象。宅子裡打破了過往的寧靜，那些克制都變成了建議和好心的勸。

「要多喝甘蔗汁，皮膚會白。」

「不要吃黑豆啊，對氣管不好。」

「床單不能換，會動氣。」

她還是抱以羞澀的微笑。「喔。」

有一天，她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好好看清楚這只土碗上的手繪，於是便慢慢的走過去，打開櫥櫃，正好這時屋子裡的小孩正打鬧著，邊嬉戲追逐，撞到了她。

哐噹，碗破了。她跌坐在一旁的木椅上，一陣暈眩，感覺有一股熱流，從兩腿之間留下來。

哇的幾聲哭聲，帶來的是屋子裡許久不見的笑聲與驕傲。

他微睜著眼睛，用來到這個世界不久的清澈，好奇的看著她。

而她，深情的凝視著，把他抱在懷裡，仿若發現那只陶碗的讚賞與感動。

她知道，從今天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