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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日,考研落榜后
昨天一共接收到三件大事,一件事是地震,一件事是落榜,一件事是室友的小狗生了。
从前,我就暗暗期盼我有一个养狗的室友。小狗只会安静地陪伴你,把自己盘起来用后背挨着你的腿睡觉,或者试图钻你怀里休息,你可以边摸着它温热的绒绒的毛发,边处理自己的事。新室友的狗是一只棕白相间的长毛小型串串,十分可爱,不过脸部往两边下垂的几缕毛让它的表情总显得有些委屈。小狗被主人带到人类占据的城市中,一户人家叠着一户人家的住宅楼里,被迫学习人类的文明,它的脏乱臭,它听不懂人话的“愚笨”,一次次让照顾它的主人崩溃。时而听见室友逗弄小狗,柔起声来夸赞小狗,时而又听见她变着花样斥骂做了坏事的小狗,小狗听不懂,而我听得心跳加速。我不照顾小狗,我只偶尔抚摸它,它就显得对我亲近。我能理解它害怕它的主人,但我又不会对它负责,它明白吗?明白了难道就会更亲近主人?我想也不会。就像经典家庭里的爹似的,母亲为了操心照料不懂事的孩子几近发狂,爹抽身事外,便能狡猾地对孩子以示理智和淡然。我唾弃自己的行为,于是有意识地远离了小狗。
发现在乡下寄养过一段时间的小狗怀孕后,室友就因为责任感过重而担惊受怕。小狗才一岁,前不久才真正学会定点拉撒,而它竟然要当母亲了。晚上,我听见室友在客厅打电话说小狗生了,于是走出卧室查看情况。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新生的“狗蛋”,透明光滑的膜裹着一只小小狗,此刻无声无息,不知是死是活。室友只当它是死了,着急忙慌地在问医生怎么办,又催促小狗履母职,但小狗很茫然。我上手剪开了一点膜,室友才敢有下一步动作。我原本就在奇怪,动物,包括人类,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能生育的,怎么知道他们怀孕而不是得了绝症的,怎么知道诞生的幼崽和自己有联系的,幼崽又怎么知道要喝奶的。室友养的这只小狗,第一次生产不知道要扯断脐带,这让我更加疑惑:如果它不知道怎么生,那别的宠物狗又是怎么知道呢?我又为什么要假设宠物狗呢,难道我认为狗前辈会教育狗后辈?我偶尔会有我不如孤儿的念头,虽然我有父母,但自记事起他们就没教过我什么,如今我也对他们无话可说(我们本可以是路人,却永远被绑定在一起)。可是我又有太多问题,谁会像“教科书般的父母”那样告诉我人生怎么走呢?
我们让第一只小小狗顺利存活后,在接下来的生产中,小狗主动了些,像是终于明白怎么做。然而我们并非小狗的父母,室友是它的主人,我偶尔充当谋士。我眼见它生一晚上,生了那么多只小小狗,一只只争抢着撕扯划拉它的肚皮,心想着要是其中几只没生下来就好了,这样小狗就不会那么辛苦,疼得张口喘气了。怎么选择哪几只消失呢?我会让看起来不顺眼的先消失。我可不管,哪只长大了更温驯,哪只长大了更聪明,哪只的基因更有利于狗种。我做这选择前不会去医院咨询,不会建模分析,也不会扶乩占卜,我随便就敲定了,选完了我也不会解释,因为消失的小小狗没有机会质问我。这就是主人而非”父母“做的事。
进入社会,难免会自我异化。曾以为自己是消费者,随时可以用时间、健康和精力来购物,但实际上现在更像放在零售店角落的一件商品,因为有难看的标签而无人问津。零售店勉强也算是暂时需要未过保质期的你留在货架上,可你就是一件商品了,你还考虑谁需不需要你?想到这里,我好受了许多。
在去北京的几天前,我和室友闲聊,谈就业,谈一款据说很牛的AI,室友提到应该有比地球人更聪明的外星人,但我已经不关心外星人了,我说不妨从更高的角度看。再后来我说起了蚁群,大多数的蚂蚁会沿着信息素多的路去觅食,少数会往信息素少的地方去,还有蚂蚁会随机乱走。我说我们做非主流的决定,可能就像是那些选择了少数路径或者随意乱走的蚂蚁一样,我们也有可能给社群觅得新的“食物源”。但说完之后,我又感到不确定,这也许只是又一个糟糕的投射和类比。我想说我走少数路,或者不顾后果地乱走,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我不是老老实实地参加工作、考试,闲暇时间就看着屏幕吗,有什么特别的?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颗计算的粒子旁边的留白。其实,我不是常常觉得自己就在一根线上吗?我以为我在正态分布稍偏离中轴线的那根垂线上,向前跨一步就开朗,向后退一步就沉沦。我总是巧合地逗留在那根线上。
读初一的某一天,吵闹的课间,我站在初中部教学楼的一楼,面对着天井,天井的另一边是高中部的楼。那时我跟同学胡侃,如果我知道学校里所有人的信息,我就能预测学校这片区域内未来发生的事。仔细想来,那时我幼小又自大,已经自认为发现了自己的过去与社群历史的相似性。如今,又隐隐预见了社群的短期未来。我并不需要知道所有人的信息,我只要在中轴线附近就能感受颓败,我仿佛看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在一块,我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但内心那无所谓的态度又涌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