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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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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指纹

提筆寫下你|謝謝你,友人先生。

波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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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複發。謝謝你存在在我的童年,成為我人生記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即便我們從未真正熟稔過
自從父母走後,對於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父母生前的那些人們,我總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我喜歡聽見那些人們訴說起關於我父母的一切,聽那些點點滴滴。就好像他們手裡都握有一塊拼圖,當我能夠匯集他們,就能蒐集到一個完整的一幅關於我父母的拼圖,而我也終於能走回去,與他們再次相遇。

我與他之間的交會錯過,橫跨了好多年,直至那天夜晚短暫相會,就不復遇見。

常常我總會想起那一天夜晚。

那一晚,若我早一點喊住你

是否我們現在會是互相聯繫,彼此問候的朋友?

可以笑著閒談那些過去,聊著眼中的彼此。



故事得從我母親說起。

在我國小之前,母親雖樸實,也不怎麼花錢買保養品,卻總會固定一段時間就到理髮院或美容院報到。那時,好長一段時間,母親都是帶著我去逛菜市場時,順道去市場街口一個店面騎樓空間的攤子做臉。

我總對做臉這個詞感到驚奇。分明只是蒸蒸臉,為什麼叫做臉,明明有張臉了,還能怎麼做臉?

總之,那個攤子擺著兩張窄窄的簡陋的床,旁邊立著兩個蒸臉的機器,就這樣做起了生意。而客人就毫無隱私的任由人群窺探,但也還好,其實臉都蓋住了,比較不好意思的是在一旁等待的我。

坐落在熙來攘往的街頭,看著路人眼光投射過來,讓我實在感到侷促,只得努力低著頭,即使望著母親想尋求一絲安定,她的臉上也早已蓋著面膜,蓋著布阻絕了任何與我之間的連結。


沒多久那台蒸臉機,開始冒出大量的蒸氣,噴灑在母親的臉上。熱氣四溢,充斥著周圍。那時,溫熱從母親的身上傳了過來,總能感受到被包覆的暖意,也讓我隨之通體舒暢,忘了焦慮。

後來,我們家巷子斜坡上一排房子的第一間,開了家庭美容沙龍店,母親就改往那裏去,而我也正式成了小學生。


一直記得小學的第一天,哥哥在母親的叮囑下,第一節下課盡責地帶我了解校園,我還記得在上課鐘聲響起時,哥哥瞬間像個木頭人般乖巧地立定不動,我在一旁訕笑,也沒聽他的話,自顧自地就奔著回教室。

後來上課老師才教到聽見鐘聲響的時候不能動,響完以後再慢慢走回教室。

原來哥哥苦口婆心,被我當成了笑話看待。


接著幾節下課,換我自己探索。

記得我一路走到走廊盡頭,想尋找一個秘密基地,正樂得沒有什麼人,卻忽然不知從哪冒出三四名男生湊了過來捉弄我,開始動手動腳的。

「你們幹什麼!不可以欺負女生!」當我正感害怕時,一個與我同樣稚氣的男孩大聲喝斥,並朝我們走了過來。

仔細一看發現竟是坐在我隔壁的男同學。

不知是否恰好上課鐘響起,又或者他的嚇阻發揮效用,那群男孩一轟而散。


我愣在原地恍恍然地看著他。

他溫柔地輕輕拍著我的頭說:「乖,沒事了,不要怕,我保護妳。」


他朝我笑了笑,然後逕自走回教室。

這情節宛如什麼英雄片,還是偶像劇。

我恍恍地跟在他身後,心裡泛起了異樣的感受。

我保護妳?跟我看起來一樣小的男孩,同班的男孩,沒認識多久的男孩,竟然說要保護我?從來沒有人說過要保護我。


隨後,我常常忍不住觀察他。

他整個人就是個家教很好,行為舉止得宜的孩子,對我當時來說,就覺得家裡應該要有錢,才能出落成他那副樣子。一表人才,儀容整潔,有一雙極大的雙眼皮眼睛,炙熱而純真的眼神,唇紅齒白,乖巧懂事,成績也十分好,深受到老師青睞。


後來有次放學,小學生零零散散地四散在街道返家,我才驚奇地發現他走進了坡上那間美容沙龍店裡去。(小學回家的路線會先經過他家,然後是我家)

原來那是他家,我心想,像發現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般。

那時的我,總覺得家裡能開店,就真的是有錢。

「不虧是能出落成那樣的孩子,我們根本像兩個世界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就有這種感覺。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我渾然不知的狀態下,我媽認識了他媽媽。而彼此又都以孩子的媽媽做為名諱相稱。比如我叫波卡,我媽就會打電話過去

「喂!XX媽媽,我是波卡媽媽啦,我等下想過去做臉,不知道有沒有空?」


每當我在家裡聽見他的名字,心裡就會有一種緊張。

同時又聽見母親不停地將我的名字傳送過去那一頭,他家。也總會感到在意。

他會知道嗎?會聽見嗎?

他會因為知道那個來做臉的是我的媽媽,而有一絲好奇或感到親切嗎?

而時常透過我媽這樣的電話,也會像有一條管道將我跟他之間串接了起來。命運一般的牽著。我也總覺得好像掌握了一項他的秘密似的,多了一個交集存在。

我媽和他媽媽的關係,總也會讓我以為我們之間比起在學校的情誼,還更加熟悉了些。

我常常期待他會跟我說些什麼,期待他會如同那天英雄般再次地為我做些什麼。



他是一個各個方面都表現得相當優秀的男孩,連畫畫也是,每次老師看完他的作品,也常都說他可以去參加比賽看看。

記得有次畫畫課,我偷偷觀察他畫畫,他是那樣專注嚴謹地打好草稿,畫出了相當完美的忍者龜。(當時流行忍者龜),每次他對一件事情如此專心,我總對他刮目相看,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有可能有小孩會這樣乖巧聽話,能夠靜下心來專注做一件事情呢?

有錢人的小孩才會養成這般氣質吧!我想。

那次,忘了我為什麼起身走動,卻不巧,就在他細細上色時不小心撞到他的手,我眼睜睜地看著原本該塗在忍者龜眼睛帶子的色彩,硬是穿了出去延伸到了頭外。


他看著那樣辛苦繪製的一張、即將堪稱完美的圖,哭了。

我一時驚慌失措,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

我能做什麼樣的彌補?一張用了心血的畫被我毀了,我怎麼樣也補救不了。

我站在一旁,被歉疚感包圍。而他傷心地哭著,哭到老師也來安慰他。

他卻始終沒說出口責怪我,說是我撞了他害他畫壞了。

但他那樣傷心,我總覺得他討厭我了吧!

我嘟嚷著說不出任何一句明確的對不起。懦弱地躲在一旁,再也不敢跟他說話。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停地反覆在心裡說。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在心裡說了一整天。


即使後來他自己將那失誤的線條變做了有趣的天線,自己畫著看著笑了。我仍然在心裡不停地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天以後,我不再敢跟他多說話,而我們也換了位置,最終三四年級分班分開了,我卻始終惦念著:他曾經前來救我,還有那句我怎麼也說不出口的抱歉。


分班以後,我卻常常開始聽見他的名字,在校園中廣播中出現:品學兼優、第一名、參加科展得獎。

他就是這麼優秀,無庸置疑。而我當時卻深陷迷惘,困惑著每天寫這麼多繁複的功課到底有什麼用?天天被老師打罵,懶得寫作業,成天混水摸魚,考試考得極差。


我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我們之間的聯繫

剩下我媽和他媽之間的做臉。




六年級下學期,一間美語補習班過來宣傳,而我當時因為在朋友慫恿下,陪著去一間私立的高級女子學校考所謂的入學資格考。最終十分出乎預料的,我考上了,而我朋友卻沒上。那時班上有許多功課好的同學們都去考了,卻只有我跟另一個人上。

這樣的際遇,讓我母親忽然有了希望。大概覺得女兒終於有出息了,必須好好培養。那時,她剛好轉換工作,從工廠女工換成了保險業務員兩年,她充滿盼望地對我說:考上了就去讀吧!媽媽辛苦一點沒關係,我會認真賺錢的。

也因為我忽然間考上了那間,還要特別考一些智力測驗才能讀的學校,學校的老師對我的態度也兩樣了,開始會派我去參加一些比賽,對我更加溫和誇讚。

所以,當那間補習班過來宣傳時,我媽也鼓勵我去報名。

國中先修班。

其實也主要是補英文為主,那間補習班匯聚了附近幾所小學的孩子,許許多多本是優秀的會讀書的。

那時,我總感覺自己是冒牌者。


但當我第一次走進教室,發現他竟坐在教室第一排,正開心地與周遭的人交談,我愣住了。是他!

國小一年級曾經保護我的他,他記得他保護過我嗎?

我恍恍然地看著他,卻努力刻意不被發現我看著他,我努力壓抑自己的驚喜,故意選坐在他斜後方,想之後上課為了朝講台看去,就恰好能光明正大地從他背後看著他。

那時的他已經常常是全校第一名,我跟他卻可以在補習班的同一班裡相遇。

忽地,我有了一股強大的動力想學習,不想被他看不起。至少在這裡,我也想讓他刮目相看。我想試試看,我能否與他再靠近一點。


於是我每次補習完回家,我就拼命的背單字。

我前所未有的努力在課業上。

因為他的優秀,讓我想與他看齊


我常常上課待在教室就看著他,看著他和左右的人聊天,他身旁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同學,像李嘉欣那型的漂亮,還帶著一點混血的臉孔。而他們功課都非常好。

或許是自卑感作祟,我總默默地、靜靜地讀書。不參與任何人聊天。


然後,我也開始常常考100分。跟他一樣,也跟她一樣。

100分俱樂部。

當我拿到100分時,我發現他也有驚訝地朝我望過來,而我只是面無表情地假裝沒事。

我以為他會跟我說話,但沒有,反倒那女生開始跟我說話。

是不是他看穿了我只是個冒牌者呢?

是不是他發現了補習班的我,根本不是平常那個常常在學校不起眼又功課差的我呢?


上課時,老師時常請同學上台用英文朗誦或對話。那樣優秀的他,常常被老師點名,而他也經常和老師互動,更是無庸置疑地表現良好,朗誦結束,老師都誇獎他是個「大台風」。

有天,老師點我上場,心裡即便怯懦不已,那想跟他平起平坐的心情卻是那樣的強烈。

我用力壓下自己的緊張與自卑,朗誦完後,老師也誇獎我。


那一年升國中的暑假,我總覺得像場夢。

我冒牌著一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即便我在國小時分明不是。

我跟那女孩也在那段時間短暫地成為了朋友,那女孩也常在我面前提起他,她聊他聊得多麼地稀鬆平常,而我卻不敢談起他。


而後我們各自升了國中、高中。

我媽也因為工作上軌道,升了主管後,漸漸不去他家做臉了。很久很久才有那麼一次。


他還會記得我嗎?


高中時,因為行徑路線的關係。

我時常一早出門,就會正巧看到他一臉睡眼惺忪穿著附中的制服從我面前走過。

然後我就欣然地走在他的身後,保持一段距離,看著他搖搖擺擺地,像是前晚看書看得累壞了。我就維持一前一後的走著,有時錯過一個紅綠燈,遠遠望去他已經趕上車,有時,則會一起各自站在公車站的兩端,然後搭上同一台車。


能夠一早遇見他的日子,對我來說,是在那繁重課業與曾經被霸凌排擠痛苦的學生時期下,難得的幸運。


遇見他總讓我感到開心,總覺得那樣方方面面優秀的他,曾經每天儀容整潔自信的他,卻在我面前有著那樣睡眼惺忪,頭髮還有些雜亂的樣貌,甚是可愛。


高中時,我們無數次的在上學途中相遇。或許,只有我自己發現了他也不一定。

後來,考完大學。

我考壞了,卻也忍不住查了他究竟會往哪去,而他果然一如既往的優秀,考到了政大。


從小到大,對他,我始終懷抱著我跟他是有著優劣間的距離,去看待彼此。

有錢與沒錢,優秀與不優秀。

這麼長的歲月裡,我總默默地看著他,卻從未再跟他說過任何一句話。

我總會想,他早就忘了我吧!忘記所有的一切交集,我是那樣的普通而平凡。


而他就這樣成為我青春裡一段從未說出口的美好回憶。

當我已經出社會兩年多,整天在繁忙的工作中度過,有次假日跟朋友聚餐回家甚晚。

我從西門町搭很晚的公車回家,如果還有位置,我總是喜歡挑最後高起的座位,除了因為知道家裡距離遙遠,為了免除上下車人群干擾,也有時會喜歡偷偷觀察車內的人們。

夜裡顯得清冷,車上的人雖來來去去,卻一站一站變得越來越稀少。

一直到距離我家還剩三、四個站,前方單人座位上有個男生頻頻回頭,行為甚是怪異,原本只顧著看窗外風景的我,忍不住也朝他的方向望了過去。

我們不經意地對到了一次眼。

當我意會到那人竟然是他時,我心裡有著不小的震動。

沒想到竟然是他。

他頻頻地回頭,是發現我了嗎?

原來他一直都還記得我也認得我嗎?

我一時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故意朝向窗外再也不看他,心裡卻是不停地在思索,等下我該怎麼辦?


車上只剩我跟他,而我們家在同一站。

勢必會在等待下車時一起站到司機身旁,距離將會相當接近。

我要開口喊他認他嗎?還是他會開口喊我認我呢?


一切照我預想的,即將到站時,他起身走到了前方,也坐實了他就是我兒時記憶的那個人,雖說不上,但也算是默默關注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人。

我心裡忐忑不定,緩緩地走了向前。


我想,若他再一次轉頭看我,我就喊他?告訴他我一直都記得他?

然而卻不知是不是因為距離又太近了,他最多只是側著頭餘光看過來,卻再也沒有真正回過頭來看著我。

我想,也好,車上距離這麼近又如此安靜,會很尷尬吧!

那等下車再說吧!



一下車,他就快速地走在前頭,隔了一段距離,而天上開始飄起了雨。

我愣愣地看著他邊走著,掙扎著該不該喊他的名字。

我從來都沒有忘過啊,你的名字還有你。

眼看著走在前方約兩公尺距離的他,似乎是沒帶傘。

我準備撐起傘,決定跟他一起撐傘,然而就在我要鼓起勇氣喊他….

就在那瞬間

他忽然跑了起來

一下子穿過了紅綠燈,而我措手不及看著他 消失在我眼前……………..



就這樣消失了。


我後來快速地跟著想追尋他的背影,卻沒有再看見。

我帶著遺憾失落的心情回到了家中。


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遇見。




小時候我常在想,你是否時常從你母親口中聽見我的名字?

我的存在是否比起一般同學還來得特別一點點?當你想起我,聽見我,浮現的會是好的,還是壞的呢?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麼樣貌?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常常遠遠看著你。

一個熟悉卻又未曾真正談過些什麼心事的朋友,明明像陌生人,卻又彼此知曉對方的過去的存在。



我總會想起那一天夜晚。

那一晚,若我早一點喊住你

是否我們現在會是互相聯繫,彼此問候的朋友?

可以笑著閒談那些過去,聊著眼中的彼此。


謝謝你,友人先生

謝謝你曾經成為我青春記憶裡,美好的一段。

願你現在一切都很好。



後記:

之前我其實很常搜尋他的名字,但都沒有結果。因為那天晚上我覺得深感遺憾,我是一個越緊張越忐忑越在乎對方,就越面無表情得甚至可能像臭臉的人。或許他誤會了我討厭他吧!其實不是,我很想跟他說,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很感謝他。謝謝你,謝謝有你的存在,才讓我的小時候曾有過那麼美好的回憶。

然後我昨天打這篇文章,打到一半,我忽然一時興起GOOGLE搜尋他的名字。這一次,我竟然查到了他的資料.....

昨天我看的螢幕上LINKIN上的他,想著我是否該聯繫他?這一次,我鼓起勇氣敲下鍵盤發出邀請

請問你是以前住在XXX街的XXXX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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