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记 33 拆店
丁景与绿萼等人分开后,一行六人,虽然年轻,却俱是当世高手,一路上,还在谈论着刚才伊舟与抱微道长一战, 罗亦也是赞赏有加,丁景道:“这臭道士真是为了一剑之辱,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辱,却一直夹缠不清,于是就一辱再辱。” 罗珂问道:“是怎么回事?” 丁景便将伊舟哥夹住道长一剑,从他剑下救出一人,就激得抱微道长闭关,现又出山找回面子的故事简要说了。
罗珂听了,便道:“我倒不觉得他是心胸狭窄,夹缠不清。寻回面子,好武之人不都是败招后,就勤奋钻研,力争再次比试嘛, 如此,这武功才能越来越高嘛。” 丁景道:“不错,只是这抱微道长争胜之心太过,不似修道之人。” 罗亦道:“我看他招式,却是有意针对伊舟的武功,争强好胜之心甚重,就算苦研武学,却不那么纯粹, 若能放下要胜人一筹的执念,道长武学还能大进。” 叶瓷听了几个少年在“大言不惭”,品评前辈人物,要是从伊舟口中说出,她定是要出言相讥了,但看这几个少年,个个雄姿英发, 心思:“这江湖上,能说出这般言语的少年,也就这几位了吧。”
六人边走边聊,一直走到了登封,街上人依然熙熙攘攘,好不容易在一家先登客栈门前,刚好见到一群人,似乎同一门派的,从里面出来, 一行人也连忙进去,正好寻到了座位,叫了酒菜,继续聊着。
罗亦看了看桌椅,笑道:“这客栈够气派,坐着就觉不同。” 说着就四处打量,他本就精机关,好营造,见到精美建筑,就要端详端详。 过了一会儿,突然皱眉道:“这客栈建得美则美矣,不过有些地方不合法式,看着别扭,有些地方画蛇添足,可能要增加奢华的样子吧。” 罗珂道:“东家有银子,哪怕他们重起一套石作、木作、瓦作、砖作呢,管他怎么造,又不是你负责的。” 罗亦道:“只是有些奇怪,比如这柱子,还有那大门上面。”
伊舟也顺着话语和指点,依此看去,被罗亦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突兀,却不知是违了什么法式,便问起:“有什么不符的呢?” 罗亦道:“《营造法式》上讲:凡构屋之制,皆以材为祖。只要是造房子,这柱、梁、栋、柎、椽等等都是有制度的,可能大小、粗细、长短不同, 但总高、厚、宽有个相同的比例是不会变的,所谓‘凡分寸之分皆如字,材分之分音符问切’,写的字架构不正,看着就觉难看, 音符不对,乐师一听便知,这客栈营造不符法式,便一看可知了。” 叶瓷笑道:“曲有误、周郎顾,这材不符,罗郎蹙。” 罗珂笑着附和:“就是,就是,还是叶姐姐说得好。”
伊舟仔细一看,也似乎相较平常的房屋,确实有些奇怪,便道:“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好像见过一些这般相同法式的,似乎在济南府就见过。说不定就如罗珂所说, 这客栈老板重新起了一套法式呢?” 叶瓷道:“嗯,我也似乎记起来了,那柱子比这还突兀呢。” 罗亦道:“不会,有些比例稍微变一点儿,砖瓦木料,甚至烧窑都得重新来一套,东家再有钱,也不需如此花法,就算用了另一套法式,为何要怎么别扭怎么来呢? 而且这客栈并不是全都用了另一套法式,有些是合法式的,这就更加奇怪了。”
霍牧、丁景等人也仔细四周看看,齐道:“我也见过类似的。” 伊舟问道:“你们都是在哪里见到的?都是什么名啊?” 霍牧道:“关中,这一路,见过好几次,有大店,也有小店,名字嘛,谁记得那许多啊。” 丁景也道:“对,蜀地那边也有,也许最近客栈这行当,就时兴这个样子吧。继续说那怎么打架嘛。”
伊舟道:“我倒是觉得很蹊跷,好吧,继续谈论武艺吧。丁景最近似乎特别有兴趣呢。” 丁景道:“要跟上趟啊,有种感觉,自从金陵夹江畔一战,这武学似乎要更新换代了。” 伊舟道:“先吃一会儿,路上细细聊。” 丁景立马狼吞虎咽起来,第一个吃完喝足,就在不停催促大家快吃。
一行人漫无目的的浪荡,行了一天,又进了一家客栈,罗亦进门就道:“此处也是一样不符法式。” 刚坐下,就听邻座一大汉道:“这小二奇怪,我第一次来你们店,你如何知道我爱吃五姜鸭呢?” 六人也觉得奇怪,齐齐望了过去,见一个黑脸汉子正笑嘻嘻地看着小二, 继续说着:“这店不错,和我胃口,我确实喜欢五姜鸭,那就捡你们店最好的五姜鸭端上来。”
小二下去准备,黑脸汉子还兀自兴奋着,真似享受了一次贵宾待遇,又对旁边客人道:“这客栈不错,对客人可真周到,了解客人心思。” 那人身着灰色短衫,应道:“确实不错,今天我只是在路上和兄弟们聊起中午要吃烧鹅,兄弟们还说:要吃到鲜嫩的烧鹅,岂不要等很久? 我们还急着赶路呢,下次吧。我坚持道:我突然馋了,就今天得吃。你猜怎么地?” 黑脸汉子道:“怎么,吃上了?” 灰衣汉子道:“那是自然,我们几个一进店,小二哥就迎上来道:几位尝尝烧鹅吧,本店刚刚收拾了一只出来,各位慢用。 说着就端了出来,我一尝就知是刚刚制好的,不是存货,味道最是鲜美了。”
灰衣汉子一位同伴道:“我们该走了。” 说完抱拳起身, 灰衣汉子还意犹未尽,笑道:“要是所有的客栈、酒馆子都这般了解客人心思,我们这些行路人算是有口福了。” 黑脸汉子道:“谁说不是呢?” 灰衣汉子和同伴们一边向店外而去,一边扭着头说道:“只是还有些奇怪,他们小二怎么了解我心思,我也就昨天吃饭时提了一句,勾起馋虫, 路上就一直念念不忘,也可能睡觉说梦话提起来过,没想到今天就得偿所愿了,哈哈。老兄慢用了,再会。” 边说边走出店了,行路辛苦,有点儿小小的满足就可以让这些旅人高兴好几天了。
伊舟听了两人谈话,就觉好奇,对罗亦道:“怪哉了,我倒要试一试。” 小二也刚好过来招呼,伊舟道:“就按我们最喜欢的上。” 小二笑道:“好叻,几位爷稍候。” 丁景道:“这小二知道我们喜欢什么吗? 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这店呢。” 霍牧心下谨慎,低声道:“这里面是不是有鬼?似乎有人暗中观察我们吃喝,提前到了这家店,告诉他们了。” 叶瓷略微惊道:“那可得小心了,我也是听过一些江湖故事,有人为了巴结、讨好大侠,就提前为他安排宴席什么的。” 罗珂道:“这话有道理,不过我们也不用小心,有这几位,别人要担心我们才对嘛,而且,要是有人能暗中跟着我们,不被我哥发现的?就算我,也能发现的。”
罗亦道:“按我猜测,不过是这小二能耐,能察言观色,熟悉各地风俗习惯、衣着口音,猜出我们是哪里人士,再按当地的饮食特色,报出一些普遍爱吃的菜名也不难了。” 霍牧道:“可我们都是各处的,有荆襄之地的,有蜀地的,有关中的,有四处游荡,不知道是哪儿的,他怎么猜?” 伊舟笑道:“那不知道是哪儿的,指的就是我了呗。” 丁景道:“待会儿,看他们上的对不对,再抓住他们问问。”
不多一会儿,九盘菜及点心就端了上来,果然个个都能找到自己爱吃的。 罗亦赞道:“果然行行都是学问,这小二把猜客人心思的功夫做到这个境界,佩服。” 丁景一把攥住小二道:“小二哥,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爱吃这些的?” 小二向罗亦躬身,转头对丁景笑道:“这位公子不是说了嘛,虽是谬赞,小子愧不敢当,但真是我猜的,如此看来,我猜的还不差,几位慢用。” 丁景放开小二,道:“多谢。”
伊舟低声道:“这小二说话,还挺有意思,景弟,你抓住他时,感觉他有武功吗?” 丁景道:“没有,我没感觉出来。” 罗珂奇道:“舟哥,他有没有武功,你看不出来啊?” 伊舟笑道:“是啊,所以我才更加担心呢。” 罗亦自语道:“这客栈难怪生意兴隆呢,把客人照顾得舒服,进店前可以看小二猜我喜欢吃什么猜得准不准,出店后还念念不忘。”
吃完饭,一行人又上路,向西而去,伊舟道:“我确实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我们,不过是在店里。” 罗珂道:“店里要是有人,我定是看出来了,我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伊舟道:“我只是猜测哦,而且店中的人可不仅仅是看我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主要是听我们说了什么。倒是可以来个验证。” 丁景问道:“怎么验?假扮一下,再让他们猜我们爱吃什么?”
伊舟道:“不是,我们再进店时,故意谈论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其实是我们编造的,看会不会在其他地方也能听到。” 丁景恍然大悟道:“编瞎话呗,我先来,就说燕......嗯,五德堡又被炸了。” 伊舟道:“好,还有呢?” 转向看着其他人。 罗珂叫道:“明白了,要是我们胡诌的瞎话,他们也四处传扬,那定是有人偷听了。那我来一个,雾谷的几大恶人重现江湖了。” 霍牧奇道:“什么雾谷?” 罗珂道:“就是恶人们住的地方,不过那地方还不错呢,芝麻大点儿事,都要大家一起商量。”
伊舟道:“这个好,待会儿我们散布这消息的时候,霍姐姐就继续追问,就显得更加真实了。” 霍牧道:“好,那我也来一个,就说邬叔叔也重现江湖了。” 伊舟一怔,轻声道:“好。”
丁景忽道:“伊舟哥,这法子有些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四处传扬呢?要是他们不传言,我们也验不出来啊?” 伊舟道:“他们会的,要不他们偷听人说话干吗?肯定不是仅仅为了能提前知道我们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的。” 丁景还有疑惑:“我们说得瞎话,难道听去的人就不加辨别吗?” 伊舟道:“丁景提醒的是,那我们一会儿在客栈里闲聊时,就加些真事进去,半真半假,总是行的。”
罗亦道:“那我来一个,抱微道长要与罗亦某日论剑。” 伊舟转头在大家脸上扫过,道:“好,大家还要想想,多加些细节。” 却不忍去看霍牧。 叶瓷道:“那我说,九同堂的药材库遭虫灾了。” 伊舟笑道:“人家怎么得罪你了?” 叶瓷娇嗔道:“这不行啊?” 伊舟道:“当然可以,我也觉得那九同堂的药材跟虫咬过一样,倒不像是瞎话。嗯,好,大家再想几个。”
六人商量一会儿,又找到下一家客栈,开始议论起来,如此过了半月,终于在多个客栈中听到了伊舟等人传出的瞎话, 不过已经变成了:罗珂勾结雾谷恶人,杀死了邬云竹,而邬云竹曾经的好友抱微道长为报此仇,准备找罗珂兄长罗亦决战。 但伊舟听一位食客煞有介事说出邬云竹和抱微道长的故事,以及这个消息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行人出了客栈,转身在门口细细打量着,如同观察着一个怪物,也引得其他进店的客人也抬头看着匾额,以为有什么奇怪, 可就是“方城客栈”四个大字,并无什么异样,眼光中对这六人就有了异样。
半晌,六人继续赶路,伊舟道:“这些客栈不仅不符营造法式,江湖法式也是不符啊。” 丁景道:“我们说点儿瞎话,还觉得不好意思,要么只觉得好玩儿,他们可比我们能瞎说多了。” 罗亦问伊舟:“你以为都是在哪里偷听我们谈话的?难道是柱子里有夹层?” 罗珂道:“如果柱子里有人,我会听不出来动静儿?除非是死人,但死人就不能偷听了。”
伊舟肃然道:“我们这半个月,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到处瞎窜,可不就是验证客栈里有人偷听的事,这瞎话能变成这样,背后有不少人呢, 有人偷听,有人传消息,还有整理消息,还得有人将整理的消息放出来。” 霍牧道:“不错,比如我们听到的消息就和我们当初故意说的瞎话就不同了,有添油加醋的,也有隐去不说的,还有改了的。 而且我还记起,当时云竹崖被围时,枯草九堆接到霍喻放出的求救丝带去救,就说在江湖上客栈里听不到关于终南山的消息, 他们说起后,还遭人围攻。” 伊舟道:“还有此事?这客栈莫非都是四盟的人开的?”
霍牧道:“我想,一定是的,想要知道确切,也先从他们如何偷听查起吧。” 罗珂就燃起了斗志,叫道:“就是,先拆了他们的店,看看他们是怎么藏的,我居然没听出来,我倒是很佩服他们。” 罗亦道:“客栈里那些突兀的地方,就是下手的地方。” 他知道五德堡知道自己未死,依然不会放过自己,确定了这些客栈有鬼,就更加在意了,心中已有了计较。 丁景道:“如果背后真有眼睛看着我们的话,只怕当下正对我们多加留意呢。”
罗亦折回客栈,专门选了离柱子最近的桌子坐下,罗珂坐定后,就仔细侧耳倾听,却依然没听到什么动静儿。 罗亦突然拔剑,向柱子里刺去,丁景飞身上了柱子顶上,也一剑刺了进去,就像在石洞里,两头堵着要捉一只野兽。 其实两人都没想着要杀人,出剑时,就想着一旦触到肉体,就会灌注真气到剑上,和平常使剑, 真气都是要剑锋变得锋利,此时不愿杀人,却是要将剑锋变钝,让剑变为一根棍棒,更要能细微的探知接触到肉体的那一刹那, 不杀人可比杀人要难得多了。
两人一剑刺入,却没探到有任何活物,但还是发现柱子是中空的。客栈里的客人看见两个疯子般的少年,对着柱子撒气, 都呼喝叫骂起来,伙计、掌柜也围了上来,道:“不知如何招待两位公子不周?” 说完,殷勤行礼。
罗亦、丁景也微觉奇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同时一撬,将柱子别开一大块下来。砸向了几个桌子,一时客人四散跳开,碟碗汤汁飞溅, 柱子露出一方断面,也就是普通的木头,中间掏空了而已。 掌柜走上前来,又恭敬一礼道:“不知小店如何招待不周?还是这柱子碍了公子?我马上命人将他们拆了去。”
周围众人已纷纷叫骂:“几个野孩子,不知撒什么野呢?” “让他们赔,还得赔我的衣服、酒菜茶水呢。” “这掌柜忒也多礼,几个顽劣小童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小心翼翼的。” “这就帮他们父母管教管教。” 说着就有人要上前动手,又有人谨慎道:“莫非这是什么江湖名流的娃娃?真是太不像话了。” 准备动手的人听闻,又连忙缩了回去,继续更大声地吵吵嚷嚷。
伊舟看着那柱子断面,确实没能发现什么蹊跷,心中也有些打鼓:“莫非猜测失误?” 突然跳进那柱子中空中,刚好能容下自己身子,向上一纵, 能直到屋顶,落在地上,也是实地,中空的内壁也是滑溜溜的。 跳出来,笑道:“这两家伙比剑呢,多有得罪,我们赔。” 掌柜轻轻一笑,道:“两位剑法高明,这柱子能用来为两位试剑,是它的荣幸。”
伊舟笑嘻嘻道:“那就得罪了。” 说完,一群人出了店去,路上,罗亦问道:“你看出来什么了?” 伊舟道:“都是光溜溜的,上下好像都是踏实的,似乎也没什么暗门。” 叶瓷道:“你又不懂机关,应该让罗亦哥进去看看的。” 罗珂附和:“就是,我们再回去,让我哥重新看一遍。”
罗亦道:“回去是不行了。虽然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我怀疑他们,从今往后,就盯上我们了,被我拆了的柱子可能变动过。” 伊舟提议:“那我们就走远点儿,随意就进一间店或者趁黑,悄悄进一个店里,给他拆了好好看看。” 丁景补充道:“那我们朝东走,感觉东边儿这种客栈要多些。”
一行人就一同向东而去,到了汝南,随意走入一家客栈,伙计连忙招待,将他们引入靠墙的位子上坐下,边上也有一方柱子, 刚坐下,罗亦却突然起身,持剑向中间的柱子冲了过去,沿路的伙计,桌上的食客也都突然手中多了刀剑,都向罗亦刺去。
客栈里更多人向其他五人围了过去,霍牧解下马鞭,挥出一个圈圈,一鞭就逼退了众人。
罗亦就如在水草中嬉戏的鱼儿,一手持剑向前,一手拨弄着沿途攻来的各种兵刃, 那些刀剑还没沾到他身子,罗亦已将柱子劈开一洞,还没看到里面是否有人,十几只飞镖已迎面而来,紧跟着一股腥臭喷射而来, 罗亦不得不连番几个跟头躲过,原来柱子里还有人喷水,那水全数溅在桌椅、地板上,马上滋滋作响,冒出烟来,就向点燃了一般, 不大一会儿,就留下焦黑的斑斑点点,如同刚刚过了火。
六人都是一惊,罗亦心道:“好不狠毒,我只是好奇你们的机关是怎么设的,居然要置我于死地。” 伊舟和丁景见霍牧一人已足够对付围攻众人,也飞身扑向柱子,一剑、一掌已将其截成了三节, 伊舟跟上一掌将其中一节推出店外,骨碌碌滚到了街上。
罗珂奔到哥哥身边,问道:“可沾到了?” 罗亦道:“这么瞧不起哥哥了,这区区毒水能奈我何?” 又叫道:“我们走!” 霍牧护着叶瓷,伊舟押后,退出店去。罗亦用剑挑起那节柱子,向野外奔去。
伊舟背起叶瓷,与其他三人紧跟着罗亦,在一处野草坪上停下,见那节柱子中间掏空,又填了一圈棉花,中间却是发射毒镖和毒水的机关, 也被削去了半截。
罗亦端详一会儿,道:“这机关设计得倒是霸道,但也不能记下我们的说话啊。” 丁景道:“我猜平时这中间该是站着一人的,而且是武功高深之人,用一圈棉花隔着他的轻微声息,但店内众人说话可是很大的,他能听到我们,我们却听不出他来。 说不定,他还拿着纸笔记下店内大伙儿都说些什么呢。” 罗珂道:“站着一个人,店内那么多人,他怎么记?” 丁景道:“一根柱子里就可能站了好几个人,而且大堂内好几个柱子呢。要在这柱子了站上一天,也够无聊的。而且还是武功高深之人, 这些客栈可不简单啊。”
伊舟道:“看来他们早就布置好了,而且肯定不是一家客栈如此布置,宁愿生意不做了,可能所有的客人都是店内高手假扮的。” 罗亦道:“好得很,我倒要一路拆下去,非翻个底朝天不可。”他只是好奇这客栈的诡异设计,还真希望有一台能记下个人说话的机关, 也好借来钻研钻研,就顾不得背后到底有什么人了。
罗珂挽着哥哥手臂,撇嘴道:“要是真有好几个人一直藏在柱子里,悄悄记下我吃饭时说些什么话,想想就脊背发凉,真够可怕的。” 罗亦道:“如此做法,不仅这开客栈的可恶,连帮他们建造这客栈的,设计这机关的同行也够可恶的。” 霍牧道:“我还注意到这些客栈屋顶上,偶尔会有鸽子聚集,倒是可以注意下这些鸽子的动静儿。” 丁景笑道:“这可是霍姐姐的拿手好戏,捉下来几只,看看它们都带着什么消息。” 霍牧道:“不错。” 心思:“不知道这些鸽子与风云台上的那些鸽子有什么关系?”
罗亦既下了决心,其他人也各有所探查的,就随着继续寻找要拆店的目标。 刚寻到一店,刚到门口,一群人堵在门口,一掌柜模样的人,陪笑道:“几位公子,不好意思,本店不营业了。” 罗亦并不理会,道:“在下并非来住店、吃饭,不营业也没关系。” 掌柜道:“本店只能住店、吃饭,不管公子有何贵干,恕不能满足。” 罗亦昂头,嚷道:“拆店,也不需要你满足,只需让开即可。”
堵门众人大怒,道:“掌柜的,和他客气什么,这野小子就是来皮痒了。”人人拔剑出手,就斗在一起。
六人边战边进,本不愿伤人性命,但十几名伙计也是不支,一路推进到了店内,更被几十名伙计团团围住,霍牧挥出马鞭,就如一条会点穴的灵蛇,片刻间, 伙计们都委顿于地,嘴上却依然不老实,叫骂不停,六人也不加理会,只有罗珂偶尔问起几句:“你说我们是爬灰生出的,娇宠无行,爬灰是干什么?” 罗亦叫道:“妹子,别去理他,我们赶快拆店。” 顺手将骂人的几个伙计点住哑穴,生怕他们真给妹妹解释起来,他虽然也不明白,但也知肯定是不好听的话。
这次,可是将所有的柱子都斩成了几截,又将各处墙壁戳出了各式各样的窟窿。也只是见到中空的柱子,还有一些暗间、夹壁。罗亦看来, 都是平平无奇,依然没有找到能记录人说话的机关,他自己精于机关,很多事情都想着要设计出一套机关来完成,于是就形成了一种习惯, 想着其他精于机关的人也是这般想法:不愿相信甚至抵触会真傻乎乎地用人来笨拙地记录那么多食客说的每句话,就存了个要找出记录人说话机关的执念。 其他人见这客栈一天下来,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就用柱子里藏人来记录这么多人谈话,虽觉不可思议,但也认为只能如此,更不会觉得笨拙。
罗亦问道:“你们到底用什么机关来记下客人说话的?” 伙计们都低头不语, 罗亦又道:“如此,我就一路拆下去了,非要找到不可,你们先就委屈一会儿了。”说着,就跳出店去。
六人就如此一路拆了下去,都被一种愤懑得以释放的快感所裹挟着,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日又见一座富丽堂皇的客栈,门口还站着两排伙计迎客,罗亦心中冷笑一声:“我倒要试试你们能不能拦住我。” 想着就趾高气扬地跨进店里,伙计们殷勤相迎,这下到出乎罗亦所料。 坐下后,就四处观察,伊舟道:“这家店倒是没看出什么不符法式的地方哦。” 叶瓷笑道:“这么快就学会营造法式了?” 罗亦看了一圈,回过头来,道:“倒是确实没发现什么突兀的地方,但是得更加小心,看这店的气派,足可当总舵了。”
客栈里人来人往的,倒也没听到小二“客官可是要......”之类的话,伙计来回招待,可越是殷勤,罗亦越发冷笑:“哼,看来还是学乖了。” 等到大堂中间柱子旁边的一桌客人离开,新客人还没到来之时,罗亦又出手了,他一剑就斩断了柱子,中途没有人刀剑相加, 只有已吓得不敢稍动的食客和茶壶落地的伙计,罗亦感觉这柱子却是实心的。
幸好罗亦的剑足够快,一剑斩断,柱子却没有倒下,半晌,店里众人才惊吓得四处逃散,掌柜也战战兢兢出来,道:“大侠,不知...知...有何吩咐?” 伊舟看了罗亦的神情和掌柜的话语,心知这次算是欺负到无辜店家的头上了, 连忙躬身向掌柜致歉:“不好意思,我兄弟突然想到一招,就恍惚中要试出一剑,我们加倍陪你的损失。” 突然一个小二叫道:“哎呀,你们不就是那群一路拆人客栈的野孩子吗?” 掌柜的一听,只吓得跪了下去。
六人赔了银两,虽然掌柜不敢收,只能扔在柜台上,就在食客们低声的咒骂声中,狼狈逃出店去,此后,就只找那些门前站了一排人的去闯。 这日又到了信阳,寻了客栈,见到门口有人,却不是迎宾的,罗亦也不搭话,直接往里冲去,就战在一处。 伊舟见状,上前替下罗亦,与丁景、罗珂一起,同客栈伙计们战在一处,罗亦却钻进店内。霍牧飞身上了屋顶,真捉住了一只鸽子,取下了绑缚在腿上的信筒。
正打得不可开交,突然听人叫道:“住手。” 伊舟扭头,却是云姐和风敝帚,站在了叶瓷身后。 伊舟笑道:“原来云姐和风大哥也来了。” 丁景却是大惊:“我看叶姐姐脸色不对。” 正好罗亦又钻出店来,风敝帚道:“你在店里拿了什么?请放下。”
罗亦可不认识他是谁,叫着:“管你屁事。” 伊舟也意识到风敝帚似乎要对叶瓷不利,道:“云姐,请手下留情。” 云姐道:“你让那小子留下东西。” 罗亦已被客栈伙计们要挤回客栈了,风敝帚又道:“放下东西。”
罗珂突然向风敝帚扑去,已与他战在一处,叫道:“你是谁,对我哥哥大呼小叫的?” 身法奇快,伊舟也趁势去抱住叶瓷,云姐道:“舟哥儿,丁景,为何你们也和我们夫妇过不去呢?” 伊舟抱过叶瓷,还没想到怎么回答,丁景只嗫嚅道:“这...这...” 云姐一句话让伊舟、丁景两人窘迫得不知所措,却见风敝帚被逼得招架不住,只好连忙上前帮手。
罗亦挤出门口,道:“妹子,抓住那人,我倒要好好问问。” 也靠了过去, 风敝帚见两人对付罗珂一人尚有些吃力,心思:“真是遇上六个小煞星了。” 轻声对云姐道:“我们走。” 虚晃一剑,转眼就到了十丈外。 罗珂叫道:“哼,轻功倒是不错,却拿来逃跑了,哥哥,要追吗?” 罗亦道:“当然要追。” 伊舟忙拦住,道:“也不用着急,我们慢慢一路找去。” 罗亦见两人已是看不见了,心思估计也追不上了,道:“不错,这些客栈伙计,他俩总得要管,不怕他不出来。”
霍牧也跳了下来,取了几只信筒,里面全是空空,丁景道:“看来这信鸽也是好久没飞了。” 伊舟道:“没客人,也就听不到什么消息,也就没什么可送的了,只是这些信鸽会送信到哪儿去呢?” 罗亦道:“抓住那两个人,便知分晓。”
一行人就朝云姐、风敝帚撤走的方向赶去,罗亦拿出从客栈里寻见的几页纸,有的是寥寥几笔画着人像, 伊舟见了道:“这客栈可不是仅仅记着人说的话,连面貌都给画下来了。看来这些客栈可不仅仅是偷听了,还有人在暗处偷看着每个人呢。” 罗亦一直看着一张纸,咕哝道:“这纸上不知是写些什么,鬼画符一样。” 众人一见,没一个字认识的,像是记谱的符号,却也不全是, 就像从每个字上取了一只“胳膊”,卸了一只“腿”,然后拼凑起来的新字。
霍牧看了几个字,道:“这应该是速记用的字吧。” 他在风云台上也见过这般不规则的字,虽然不同,但用法似乎一样。 “我也觉得是速记用的,那些偷听的人要记下食客说话,只能用着残缺不全的字来代替完整的字,仔细瞧瞧,应该可以猜出写的是什么。” 伊舟点点头,拿过一页字仔细瞧了起来。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走出信阳城,来到了荒野之地,到处都是枯树败草,六人驻足,一人拿起一张纸,互相猜着那些鬼画符的意思, 人多力量大,慢慢就要拼凑出一句有意思的话了。
忽听前路有马悲嘶,丁景听了,最是着急,赶忙奔上前去,却见一匹黄毛瘦马拖着一车山柴,沿大路缓缓走来, 那马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皮毛显得尤其得长,仿佛北风劲吹后,留下的高低起伏的枯草坪,四条长腿肌肉尽消,宛似它身后拖着的车上码放的枯柴。 一个瘦汉坐在车上,不住手地挥鞭抽打,弹起马背上的黄毛,露出血渍斑斑的鞭伤。 丁景正要让那汉子住手,霍牧也奔到近前,丁景心知霍姐姐最是怜惜马匹了,忍不住叫道:“你这莽汉,干吗不停抽打你的马?”
那汉子见是个多管闲事的少年,心中怒极,举起马鞭喝道:“我打我自己的马,管你屁事?” 说着鞭子挥落,又将重重打在马背上。 丁景跳起,一伸手就攥住了马鞭,道:“我让你不要打了。” 手中用力,就要将汉子拖下车来。 霍牧连忙制止,柔声道:“这位大叔,这马是怎么了?”
那汉子见是个姑娘,话语有礼,也消了几分气,道:“不好好干活,不打就不走。” 丁景道:“你看你把你这马喂得这般瘦,自己走路都费劲,怎么拖得了一大车柴,还要加上你。” 那汉子道:“这个时节,只能吃些干草,没有料喂,自然就这么瘦了,连人都没得吃了,这马还有草吃,不错了。”
伊舟等人也赶上来了,见两人为一匹马打抱不平,道:“这马确实太瘦了,大叔一次少打些柴嘛。”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少打些柴?喝西北风活命啊?本来在客栈里,为他们打柴、劈柴、烧火,还能吃些饱饭,现在不知道哪儿冒出六个野孩子, 本事倒是不小,一路胡闹,这所有的客栈都不敢开门迎客了,那掌柜本本分分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也吓得不敢开门,老汉也没了生计, 就上山打点柴,还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要买呢,倒是又遇上几个多管闲事的,可怜起我这马来了,这是我自己的马,我不比你们知道怜惜啊。”
霍牧一听,原来我们一路拆店,反害得这汉子没了生计,心中好生过意不去,道:“景儿,放开马鞭吧。” 又对那汉子道:“你这些柴,我们买下了。” 那汉子听了一怔,确信自己没听错后,喜不自胜,道:“小姑娘,你买这些柴干吗?” 丁景也连忙笑道:“那你就不用多管闲事了,你这柴要卖多少银子?” 那汉子呵呵笑道:“卖多少银子?是不敢想了,有几个铜板,就不错了。” 霍牧道:“那我就出五两银子,买下这车柴。” 那汉子更是惊得张大嘴,合不拢了,直到丁景卸下山柴,他还没说出话来。
丁景道:“好了,这是银子五两,也给这马买些马料吧。” 那汉子忙声叫好,也不敢再去打马,只抖了下缰绳,骨碌碌驾车而去。 丁景将山柴依然放在路边,心思:“那汉子回来,自会装上车,拖回家去了。”
伊舟笑道:“霍姐姐就是心软,见不得马受欺负。” 霍牧叹道:“我们只顾拆店,殊不知这客栈也是好多人的生计所在呢。我们也停手吧。” 罗亦应道:“霍姑娘说得对,是我太莽撞了些。就传言出去,让他们开门迎客吧,我们不拆了。” 罗珂道:“只需去找云姐那两位。哥哥,那客栈里也没什么可拆得了吧。” 罗亦道:“是,我还以为有什么精巧的机关,不过就是用些人,我也没兴趣拆了。” 心中大觉失望。
霍牧却是好奇心更浓:“那些客栈屋顶的鸽子是不是都是飞向风云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