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国：中国的新冠入境政策和天价机票如何把我拦住

我是2021年9月上旬到瑞典的，由于是一学期的交换项目，听闻回国机票最好提早购买，而且瑞典回国有且只有一趟航班符合政策要求可以乘坐，于是来之前便干脆直接购买了往返机票，往返价格与回国单程几乎没有太大差异——一万五千元人民币。

原计划2022年1月14号乘坐中国国际航空的航班从斯德哥尔摩直飞北京。当时尚有落地西安和落地北京两个航线可供选择，大约是12月的时候，我开始查询回国的隔离政策，发现落地北京需要酒店隔离21天（不过交钱倒是只需要交14天），落地西安隔离14天，隔离酒店的价格相比北京便宜一些，隔离餐食还比较好吃——根据我看到的分享帖，多数会提供西安当地的特色美食，很合我口味，作为“美食荒漠”的北京就往往只是提供一些食堂菜式作为隔离餐。

那段时间，我最大的纠结是思考是否要改签落地西安。

一切都很平静，直到12月中旬，同在瑞典交流的校友转发了整个1月航班将会熔断的消息。我大惊，不过当时还没有收到任何官方发布的熔断通知，能查到的都是旅行社根据熔断政策计算出的结果。

那么，“熔断”机制是什么？

我仔细查了才知道是多么复杂的一系列规定。诸君请看：

1. 航空公司单一入境航班确诊旅客人数达到5例的，可从以下两种限制运行的方式中自主选择： （1）航班熔断措施：自航班入境的第四周起，暂停该航班运行2周，并取消奖励航班； （2）控制客座率运行措施：自航班入境的第四周起，限制该航班以不高于40%的客座率运行4周，并取消奖励航班。

2. 航空公司单一入境航班确诊旅客人数达到10例的，自航班入境的第四周起暂停该航班运行4周，并取消奖励航班。如连续两班确诊旅客人数分别达到10例的，当周立即熔断，累计暂停运行8周。

3. 航空公司单一入境航班确诊旅客人数达到30例的，当周立即熔断，暂停该航班运行4周。

简单来说，便是前面的航班确诊人数多了，就取消后面的航班。

不少做机票代理的旅行社则根据各地卫健委每日发布的确诊病例统计，每天发布即将熔断的航班和班次。毕竟是要做生意的，对这方面格外注意，消息也基本准确。然而，民航局却迟迟不发布通知，航空公司也没有下达我的航班被取消的信息，如果这时候我自己去进行机票改签，那便会被认为属于自愿改签，还要付3500元改签费。

预知了自己的航班免不了被熔断的命运，我开始搜索转机的路线。每个国家的登机前检测要求不尽相同，于是不免要上各个国家的大使馆网站查登机前的检测要求。我对有哪些航线也不熟悉，那几天查了之后发现，巴黎、法兰克福、阿姆斯特丹几个热门的转机城市，想买近一个月的机票，几乎都是4、5万人民币一张的价格，而且官网无票，只能去找票代。

购入一张国航1月底维也纳飞北京的航班，之后为了保险又买了2月初波兰航空华沙飞天津。这两班价格合理——虽然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一张1万有余，另一张不到1万，而且都是可以直接在官网上买到。其实我的居留卡只到1月30日，按理来说2月去转机是不可以离开机场转机区了，不过就只差短短三四日，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行我便提前几日前往华沙住下便是。

原本斯德哥尔摩航班的取消通知，也终于在圣诞前后姗姗来迟。一取消便是一整个月，且除了落地北京的航线，落地西安航线的作为“奖励航班”一并永久取消（虽然在一段时候之后，航班计划中这条航线全部改为落地西安，原因不明）。8架航班，难以计算有多少旅客。我选择了候补改签2月份第一班的同航线航班，不过由于提交的时间较晚，点击确认后发现，当时前面已经排了50多人了。

而这还只是我没有着落的回国旅程的开始。

此时尚是12月底，Omicron刚刚开始在欧洲爆发。（让我来引用中国驻欧洲某国大使馆发布的通知——真的念起来很有节奏感——“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形势复杂严峻，奥密克戎变种毒株来势汹汹”。）由此，12月至1月入境的航班，多数都确诊了很多病例，几乎每条我搜索过的航线都陆续熔断。一些国家认为中国此举违背了航空领域的公平，危害本国航空公司及旅客利益，对等取消了由中国的航空公司执飞的回国航班。首当其冲的是美国：原本每周有近十班回国飞机的美国1月直接迎来长达10余日的断航，虽然这与我能够选择的航线无关，但如此严峻的形式实在不免令人心头一紧。

一月还未过半，我的两趟转机航班也纷纷宣告取消，直飞航班仍在候补排队。又没过多久，直飞的航线由于又查出一定数量的确诊病例，再次宣告追加两周熔断，一直到2月第三周才能复航。在国航购票app上，我的候补预约虽然位次向前移动了二十余位，但仍赫然显示着“2月第一周”，也丝毫没有任何让我重新提交预约时间的选项。

交换学期结束后，由于失去了在校生的身份，我的学生公寓也不能继续续租。1月16日，是公寓合同到期的日子，我搬出公寓，先是在同住一个公寓区的朋友家暂住三日，之后继续搬去其他地方。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幸运的：通过我同来瑞典交换也遭遇航班取消的另一位校友，我们联系了他的瑞典朋友，他家中（非常幸运，与我的交换学校在一个城市）恰有一整层用于出租的公寓，目前正好空置，他的家人愿意让我们以低廉的价格在此暂住。1月18日，我在两位朋友的帮助下，把两大箱23kg的行李和各种仍然有用的生活用品搬进了新的住所。

搬进去的时候是很欣喜的。这家人只需要我支付100瑞典克朗/天作为房租，三居室，有开放式厨房和很宽敞的沙发，阳台门相当于巨大的落地窗，附近自然风景特别好。我的另外那位滞留同学的学生公寓1.30号才到期，到时候再搬来，因此搬进去的前两周我相当于一个人住了一整个大公寓。

在此期间，我打电话去了国航才成功改签到2.27的直飞机票，提交了签证延期申请，交完了上学期所有课程的论文，住处也算惬意，和朋友们时常外出……本以为只需要耐心等待2.27回国便可以了，然而，2月中旬，我们又收到通知，2月下旬的两班航班因“公共安全”原因全部取消。我又改签到了3.13.

当时我加了两个瑞典回国的微信群。群里大家都在讨论，为什么会再次毫无理由地取消航班？此时经过了熔断，回国航班只剩一周一班，票面上写的是斯德哥尔摩到北京，实际落地西安咸阳国际机场。而西安自1月初的一波疫情开始，便关闭了机场，一直没有恢复承接国际航班。

这时候就不得不介绍一下那个令无数回国同胞有家难回甚至都到了中转地机场却只能无奈返回的政策了：“绿码”政策。想要登上入境中国大陆的航班，必需持有由当地大使馆批准的“绿码”，否则便会被航空公司拒绝登机。而绿码的权力，在我的理解中，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对于是否感染（或曾经感染）新冠的认定，另一个是对于航线是否符合要求的审查。

第一个部分，简单来说，便是要做pcr核酸、抗体等检测。核酸阳性代表感染了新冠病毒，阴性代表没有感染，这很好理解；但抗体检测，依据不同国家大使馆的要求不同，需要观察的指标可能包括igg, igm, N蛋白中的一项或多项。有些国家允许接种疫苗后部分指标阳性。我所不理解的是，抗体阳性，代表之后感染的可能性低，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而且，之前感染过新冠，与之后感染和传播的可能性又有何关联？——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关系，反倒还能降低之后的感染概率，而非更加危险吧。

疫情期间，多数国家都要求在入境/登机前出示新冠检测阴性证明，有些则或许要求出示疫苗证明。在瑞典，新冠检测主要可以分为去药店购买“自测盒”进行Antigen自测，以及前往检测机构、诊所等地进行pcr检测。不同的检测机构有不同的收费标准，大多数公立的诊所、医疗机构（不是特别确定其背后的归属）可以提供免费检测，我作为短期交流学生，并不拥有瑞典人口号（相当于国内的身份证号码），也可以使用居留卡、护照等证件直接前往部分诊所进行检测。除此以外，一些机构（根据我的理解，是私人医疗机构）可以“开具旅行证明”，或是检测结果出具速度很快，或服务时间覆盖较长，那么便会收费——2021年圣诞节前后，价格大约在500至900瑞典克朗（折算大致等于50~90欧，或人民币350~600元）之间，还是挺贵的。

而中国大使馆则会指定少数几家检测机构，作为申请绿码的指定检测机构，换句话说，只有在这几家得到的检测结果，才能够在申请绿码的时候被承认。而这些机构的价格，比起上文所写到的付费机构还要更胜一筹。目前还能够做检测的两家机构，pcr+抗体的组合分别收费接近1600克朗及2500克朗（折算大致等于160~250欧，或人民币1000~1700元）。

而第二个部分，简单来讲，便是“有直飞只能直飞，无直飞最多允许一次转机”。

瑞典回国只有国航运营的CA912一趟航班，那么，一般情况下，我有且只有这一种选择，买票等待起飞日期便是。而一旦这一航班停飞，在此期间，我便又有且只能有转机的选择；待到其复航，那便立即变回能且只能乘坐该航班。

在西安机场迟迟不确定何时开放承接国际航班的情况下，我无法预测何时直飞航线能够复航；而转机的机票，近期的基本很难买到，基本上只有高价从票代手中购买这一个选择，基本上一张经济舱的票至少4万人民币。

而更久之后（如2个月后）的机票，即便能够在航空公司的官网上自己购买到，且价格不菲，4000欧元一张经济舱的机票也不在少数。即便如此，仍然要承担高额退票费用的风险——假如届时直飞的航班复航了，那么那张转机的机票便只能“自愿”退票，光退票费便高达几千人民币：经济舱大致在3500人民币至7000人民币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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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的内容写于2022年3月，目前一个半月过去了，已是5月上旬，我仍在瑞典。西安机场至今不接受国际航班，欧洲回国票价更加水涨船高。我的签证已经申请过一次延期，而延期也已过期，现在正在申请第二次延期中，很有可能会被拒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