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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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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簿裡的小祕密》我的第一份工作

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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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這些事已經過了四年多,我早已經淡忘了那個牧場裡其他同事的面孔,還有那些起早貪黑焚膏繼晷的工作內容。可我卻一直一直記得這木棉的紅。還有在木棉樹下,我對於自己立下的誓言。「一年後的現在,我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再過現在這種生活。」

木棉花大得駭人,是一種耀眼的橘的紅色,開的時候連一片葉子的襯托都不要,像一碗紅麴酒,斟在粗陶碗裏,火烈烈地,有一種不講理的的架勢,卻很美。(張曉風‧木棉花)

己亥年大年初一的下午,我把疾馳的摩托車停在路邊,拍下了這張照片。

那年過年,是我開始領薪水的第一個農曆年。

彼時我大學剛畢業,跟家裡放了話說想要一畢業就出門賺錢。
無視著父母要我在家全職一年準備高普考的苦勸,我在離開宜蘭回屏東老家的第三天,便又將幾乎紋絲未動的行李遷移到了即將開始工作的畜牧場。
臺南學甲,我在離開學校之後,被社會狠狠歷練的第一個地方。

入職前自然是意氣風發,覺得我受了大學四年的教育加上那時候自家即有畜牧產業的背景,怎麼也不可能在這個畜牧場裡混得太差。

可誰知到,這個嶄新得那一年才剛要交出第一批育成率的新牧場,百廢待興,場長也不過於數月前方升官履新。

每天,每一天我都看著場長被那些油滑的老員工們呼來喝去,一下嫌棄著場裡伙食太差,一下吵著場長工作分配不均,甚至直截了當的質疑場長的領導能力欠佳。

要是這場長新官上任三把火便也罷,可偏這場長偏又任勞任怨,那些員工撂挑子不幹的,全都由他咬牙扛下,沒做完就不回家。

最初的時候,我只是看不過眼,幫著場長分攤了幾回,可漸漸的我卻發現,這些本該由場長分配給各位同仁的工作,開始一點一點的爬上了我的雙肩。
當時我入職還不到三個月,還有著滿腔不服輸的熱血,因此我也學場長咬著牙悉數扛下,在牧場內做完勞力工作之後,再把帳冊數據帶回寢室做。

到最後,我每天除了睡覺的時間之外,都是在工作。

我也曾經想和場長好好討論一下我的工作內容,但看著他所做的工作遠遠多過我,我算育成率到午夜那天,他也對帳對到凌晨兩點的時候,那些抱怨勞累,我就怎麼樣都無法說出口。

然後。

某一天,我不小心聽見場長和一位長我十來歲的同事聊著天,場長對他說,他在這一批要薦送給總公司的儲備幹部名單裡面。

可我知道那名單裡不會有我。

因為依照場長的個性,這樣的話,他是藏不住的。
可這些話,他卻連一絲半點都從未向我提過。

同一天,我領到了前一年的年終。

半個月。
考績獎金加上年終獎金,我的薪轉帳戶裡,只比平常的月份多了一萬六。

原來我每天比同事自主多上了四五個小時的工,忍受著場長每個月「預算不足,加班會讓你換補休」的敷衍長達半年,換來的是升遷名單裡沒有我。
還有區區半個月薪水的一萬六。

我卻不吵不鬧的繼續工作。訂便當叫飲料、算育成率驗核酸,大家都知道,場裡這些事,都該我做。
因為只有我會做。

在農曆年後一個月,我走進那個處理過無數庶務的房間。場長正在裡面忙活。
我對場長說,我做到這個月底就走。

看著他驚訝而慌亂的眼神,我知道,我已經成功。

接下來的二十來天,我看著場長手忙腳亂的請場內其他同事來向我學那些我平時做慣了的工作。
可笑的是,他一共派了三個人來交接我。

距離這些事已經過了四年多,我早已經淡忘了那個牧場裡其他同事的面孔,還有那些起早貪黑焚膏繼晷的工作內容。
可我卻一直一直記得這木棉的紅。
還有在木棉樹下,我對於自己立下的誓言。

「一年後的現在,我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再過現在這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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