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囈

我曾經夢見自己跟老爸若無其事地聊天。

那是一個白色、空曠的世界。不論是我們身處的廣場地面、旁邊的建築物，還是頭頂三四米高的天花板，無不呼吸着現代的設計美學，但是這個地方又不像地球上的任何一個角落。要找個最接近的類比，可能就是The Matrix裏面Morpheus跟Neo對話的白色房間吧。

我正煩惱着要不要出席一個春茗，所以希望聽聽老爸怎樣說。可能是少年人總有一點自命不凡吧，做個夢都要像特務電影似的，大概是出席了就會招致殺身之禍，不去的就會得罪江湖人物之類的兩難。思前想後，我還是傾向先出席，再臨場應對。正當我好奇為甚麼竟然可以跟老爸正常溝通的時候，沒講兩句又變回老模樣。

「你確定要冒着這個風險還要去嗎？」他根本不想我去。

 「你是知道甚麼內情嗎？如果我一定不可以去，為甚麼就不直說原因呢？」

 「我不用跟你解釋。你現在是不相信我嗎？」這一說我整個人都沸騰起來。

 「所以我就問是不是有甚麼是我應該要知道的！如果他們是你以前的仇人甚麼的，我當然不會去啦，我只需要你跟我講清楚。」

「跟你多講都是白費唇舌，你根本就是自私貪玩、不知死活，生死關頭還要逞強！」

話未講完，防空警報轟然響起，我跟老爸跑去暫避，不久之後就醒來了。張開眼才想起老爸已經仙逝多年，平淡的人生也沒有甚麼生死危急的關頭，夢中的警報只是鬧鐘聲而已。

自從孩童時期，對老爸的印象總是他恃着自己是大人，斷言自己一定是對，也不用解釋甚麼，小孩子沒有異議的餘地。這個老掉牙的受害者劇本早就不再適用於我和他的關係，只是想不到自己成為所謂的大人這麼多年後，兒時夢魘仍可以泛起一點漣漪。

日常生活中，即使我們如何努力維持客觀，亦逃不過要透過五官、以至自己的成長背景來理解世界。大家似乎說着共同的語言，卻又如何肯定，你身上的一襲紅衣在他人眼中就是同一種紅呢？

如此看，我們每天自以為清醒的時間，可能終究都過得像在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