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白袍男人
秦子陌和魏嘉欣一起出差去迪拜。魏嘉欣受Eillie姐的嘱咐,特意全程跟着,这次算是魏嘉欣带她。魏嘉欣来了阿联酋四次了,每次来都是因为出差,每次出差走的线路差不离,她都熟悉了。
这次展会有20位客人跟团,这20位客人属于五个不同的公司,幸运的是男男女女人数均等,分房也容易。
魏嘉欣招呼后面的客户跟上,说前面排队过海关的人很多,先排队,再上厕所。大家点点头,也跟着她们,风风火火地抢到最前面。
到了海关大厅,果然柜台全开,每个队伍都排满了人。排在队伍最后是他们这一批刚下飞机的,等在队伍最前面的是穿着白袍,头戴白帽子的男人们,排在中间的是几个披着黑袍的女人们,没有帽子,只有披肩。
魏嘉欣早就跟他们普及过了,到了中东的国家,眼睛不能随便直视当地人,尤其是女士,否则算是犯了大禁忌会惹上麻烦的。秦子陌只略略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来,不再东张西望。这个时候,她终于感受到她真的到达了世界的另外一个角落,到了一个生活习惯,肤色人种,文化信仰完全不一样的国度。心情是澎湃的。
终于排到她,她走到关员前,官员也是穿着白袍,头戴白帽子的男子。他的皮肤是棕色的,脸上有一些更深色的斑点,鼻子又高又翘,有点像鹰的鼻子。眼睛形状像橄榄,双眼炯炯有神,再看一眼,原来是黑色的眼睫毛浓密的关系,显眼大。他轻轻拍拍相机示意她看向镜头。入境阿联酋这个国家不但要录指纹,还需要扫虹膜。
终于入了关,魏嘉欣引领客户往前走,按照公司的培训,秦子陌等在了最后,以免落下客户,让他们不知所措。等所有人都离开了,魏嘉欣才慢慢走到秦子陌的身边。
“ 阿联酋的当地人才能穿白袍黑袍,这是他们国家的传统服装。当然了,我们也可以自己掏钱买。男子穿的叫坎度拉或者迪士达沙。他们的帽子上的叫黑绥辫子,听说越长越有钱,你可瞧准了。” 魏嘉欣凑到秦子陌的耳边解释。她的嗓音比较沉,还带了点天真,声音很有辨识度。这样的声线很适合在电台里讲故事。
当秦子陌分了神沉浸在她独特的嗓音里时,魏嘉欣却并未知道她的所想,下巴冲旁边点了点,说道:“ 女子穿的就是黑袍,黑袍叫阿巴亚。”
秦子陌跟随者魏嘉欣的指示往旁边看去,穿黑袍的妇人站得离她们很近,她们身上传来一种扑鼻浓烈的香气。当地贵族们讲究仪容,袍子有折痕也不行,于是每天都要换好几身衣服。外行的人也瞧不出来,反正也是白袍子黑袍子,只是那浓烈的香换了一种又一种。
他们到达了等待区,这里分了男士区和女士区,男女必须分开站,人们必须严格遵守,绝对不可以越红线。初来乍到,大家都十分遵守规矩。秦子陌掏出手机一看,从广州的中午出发,到了现在已经是当地的傍晚了,迪拜的比广州晚了4个小时,正好是国内的晚上休憩时间,但大家心情兴奋,精神头十足。
瑞庭国际和苏州拓跋思是大摊位,也都是精装修。瑞庭国际36平的装修设计由秦子陌负责,另外48平四开摊位由魏嘉欣负责。虽然瑞庭国际不是秦子陌的客户,但是Eillie姐有意锻炼她,让David带带她入门,其余的楣板设计,地毯设计,组合展柜设计和背景搭建方案也都是她亲自和客户沟通。
刚开始不上手,就一个楣板来来回回修改了不下十次,每改一次字体的颜色,尺寸全部都要重新商量。她也犯过几个错误,跟她对接的陈经理脾气很好,但是他顶头的上司嫌弃不是David跟,推了一个生瓜蛋子负责他们的精装修,十分不满。陈经理体谅她是新人,把压力顶了下来,二人熬了一个通宵,最终敲定终稿子交给搭建方。记得当时她熬到早上4点多,拉开窗帘还能看到天边的启明星。如今她对瑞庭国际的装修已经十分熟悉,任何尺寸也可以倒背如流。她把自己笔记拿出来再次一一对比,发现了展示柜上少了一盏灯,也没告诉任何人,走了大半个展会,找到了搭建方要到了灯。
展位搭建工作结束后,已经是晚上了。团里也不做安排,客户知道明天要打仗,这会儿也浑身疲惫了,大家匆匆吃过饭之后,都回了房间。
秦子陌看看时间,其实还早,但国内也已经万家灯火,趁魏嘉欣在洗漱,她拿出了电脑,写好了报告,存入草稿,不发出去,等待明天再发,确保不打扰Eillie姐休息。
洗漱完毕,秦子陌坐在床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今天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现在一旦安静下来,浑身的倦意侵袭而来,今天跑了整个展会不下十次,双脚又麻又胀。两个标准展位都输运少了一盏灯,她为了节省时间,拖着两盏1米8的灯跑了半个展馆。这会儿坐下来歇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 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秦子陌感激地看了魏嘉欣一眼,拿着吹风机坐到了她的旁边。魏嘉欣拍拍自己的膝盖,示意秦子陌把头放在那里。秦子陌把头发撩起来,头枕在她的大腿上。魏嘉欣调了调温度,先用手探了探温,合适了才把吹风机放到了秦子陌的头上方,手轻轻地拿起一缕头发。不过半刻钟,头发已经干透了,魏嘉欣关了吹风机,而秦子陌已经睡着了。
房间内只有她和熟睡的秦子陌,再没有旁人知道她给秦子陌悄悄地拍着一张照片。人寝在自己的腿上,魏嘉欣怎么也挪动不开,怕惊醒了她。魏嘉欣心虚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再没第三者,快速地拍了秦子陌的睡颜,自己也不敢仔细看,匆匆地把手机藏了起来。待到手机已经安全藏起来了,她才发现自己的傻气。怕什么,这里又没别人了。
正式开展的第一天,秦子陌和魏嘉欣事情就少很多了,客户忙着招呼观展的采购团和寻找潜在客户。展会的第一天,公司的高层也会到展视察,这个时候最适合谈生意。
秦子陌走到瑞庭国际的摊位前,这一刻钟难得清静些,很多观展商都等在了展会的入口,待会阿联酋的酋长将会入场参观。这个展会是三王子牵头举办的,每年看展的第一天,酋长、王子们都会莅临参观。和世界上任何的王室一样,老百姓平常鲜有机会见到王室的人物,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瑞庭国际的位置离正门的不远,视野很好。入口熙熙攘攘的,人们举着手机等待皇家的车辆到达。
秦子陌站在摊位的前面,仰头张望。一个中年男子站到了她的旁边,他转过头来说道:“ 上一年我们的位置远,人都看不着。”
他就是陈经理的顶头上司,之前就是他因为她是新人,经验不足犯了几个错误,还跟公司投诉过她,这会儿想必他已经忘了这事了。来迪拜之前,秦子陌还担心碰上他,害怕场面尴尬。她转念一想,心里了然。她心里的疙瘩其实是无关紧要的,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事情,他人并没有放进眼里。
“ 那咱们明年还拿这个位置。” 她自然想通了,释然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等在入口不远处的仪仗队开始演奏。仪仗队清一色是穿着白袍的男子,他们头戴粉红色的格子头巾,尽管长袍席地但穿的却是拖鞋或者凉鞋。秦子陌也不知道他们吹的是什么,模样有点像中国的笛子,就是笛子底部多了个座儿,那声音清扬婉转,带着浓浓的阿拉伯风情,后来才知道那乐器叫纳伊;仪仗队前面还站着两排人,他们手中拿着一根棍子杵着地面,棍子有点像拐杖,只是更细一些。音乐响起,他们便随着音乐跳起了舞步,这舞蹈叫阿亚拉舞。阿亚拉舞也是男性的交谊舞,不知道是不是中东人的性格散漫还是原来舞蹈的特点如此,他们跳得十分不整齐,仿佛只跳个大概,手中的棍子在空中凌乱地挥了几下。
酋长进来了,他有着中年男子的身型,络腮胡子,胡子是黑色的,嘴巴严肃地抿着。两旁的男女高声欢呼欢迎酋长的到来,他并不作颔首,目不斜视缓慢地来到了王室贵族的正中央,庄重地看向人群。他头戴金黄色的头巾,身着金黄色的长袍,但是脚上也是凉鞋。他身旁站着一个到达他腰处的男孩,男孩也穿着金黄色的袍子,与酋长身后的一众穿着白袍的王子贵族区别开来,这男孩是酋长最爱的小皇子。
晌午过后,烈日中天,太阳光很猛烈,这会儿阳光正好垂直大地,人站在太阳底下影子都消失了。如果早上还有一丝凉风的话,现在便是赤日炎炎,似乎空气也凝固了,不流动了,很干燥酷热,源源不断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喘不了气,人立定久了,感觉如滚烫的热油倾倒下来,一时间让人适应不了,就要中暑了。
秦子陌记得魏嘉欣跟他们说过,展会开在二月底是幸运的,只不过区区的30几度,到了真正的夏季,便是50、60度的高温了。当时她还想起了三毛的《沙哈拉的故事》里描写沙哈拉正午天气的句子。三毛说: 太阳像融化的铁浆一样洒下来,我被晒得看见天地都在慢慢地旋转。
“ 艾玛,这破天儿。赶紧进来,不然你的美白面膜都白涂了。” 秦子陌刚从码头展区回到室内展区,魏嘉欣抓住她的手腕,劝道:“ 你还是想想能不能忍受这儿的天,留不留得下来。” 她打趣秦子陌。
下午参展商络绎不绝,秦子陌跟当地人学了一句,拼写她是不知道,但是硬是把音凑了出来,叫做“ 阿莎拉马拉孔 ”,意思是你好;回复你好刚好是把这句子倒过来“ 哇拉孔沙lam ”。这句话她记了三四年,后来在异国遇到一个来自叙利亚的同学的时候她用了这句话和他打招呼,但同学解释说,这句话对信基督的教徒无效的。原来在宗教面前,你好也可变成一串符咒,宗教不同符咒也就无效了。
客户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秦子陌站在一处松松脚筋,待会打算做一做Eillie姐留给她的市场调研。而这会儿魏嘉欣去和主办方开会了,讨论下一年的招展计划。公司有意争取泛大中华地区的总代理位置,只是北京还有一家实力雄厚的企业要与他们竞争,因此魏嘉欣为了这个事情准备了很久,预料会有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