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害了“公民”占海特？

文/李小飞刀

谁还记得占海特？

占海特，名字取自珠海特区。2012年的时候，15岁的她是各大媒体的宠儿，因为没有上海户口，不能上上海本地高中，占海特在微博上高调维权，与意见相左的网友骂战。

当时，许多中外媒体以“公民”称赞占海特。她自己的微博简介也是“少年公民、自由战士，因非沪籍失学、推动教育公平”。

广东“时代周报”报道占海特事件，文章第一句话是，她的“偶像不是刘翔和姚明，而是昂山素季和马丁•路德金”，南方都市报短评，号召每个普通中国人向占海特学习。

2012年末，占海特父亲占全喜在人民广场聚众抗议，抓伤前来劝离的警察，治安拘留5日，占海特此后在公众媒体视野中逐渐淡去。

直到3年以后，占全喜在采访中透露女儿已经收到美国普渡大学录取通知书，随后有网友发微博说，“上海拒绝了这个没有上海户口的中国孩子，美国却不分户籍，不分国籍，择优录取了她……恭喜我们的随迁子女代表占海特！”

没成想，从今年3月9号开始，占全喜突然在个人微信号上连发三篇文章，说20岁的占海特在美读书期间结婚生子，受到据称是“党员干部女教授”的公婆虐待，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拒绝吃药，在美国欠下一二十万美元的天价医疗账单。

这个节奏转换之快，让人有点蒙。有知乎网友捋了捋时间线，占海特2016年赴美读书，2017年转学，下半年怀孕，2018年夏天生孩子随后休学，真正用来的读书的时间有一年吗？在国内折腾了一圈教育平权，跑到美国是去学习还是忙着生孩子了呢？

自由战士

占海特的父亲占全喜，早年毕业于南京一家铁路运输中专学校，1986年曾在上海铁路局实习，后来到江西铁路系统工作（有网友爆料，占在此期间曾涉及政治问题，占在最新的求助信中对此没有否认）。

1994年，占全喜南下珠海、深圳。2002，占全喜带着占海特举家到上海定居。

从占海特在上海上幼儿园直到九年级的这段时间里，出于一些原因，一家人始终没有上海户口（占家到沪后又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此外还有网友称占全喜偷税漏税，被占否认），又不符合上海10类参加中考人员条件，不能报考上海本地高中，只能在上海考中专和职校，或者回江西原籍考高中。

尽管占海特的许多非沪籍同学陆续回老家上学。但占海特既不想回老家当留守儿童，也不想在上海念职高。

按照占全喜的说法，他家的气氛非常民主，占海特因此很早便有了维权意识。她不是不愿回江西继续上学，而是认为没有上海户口就不能在上海中高考的规定非常荒唐，她“不想妥协”。

2012年春节，占全喜带着占海特多次到上海市政府信访办上访，也曾多次给上海市领导写信，都没得到令他们满意的答复。

到2012年年中，距离中考仅间隔几周时，占海特注册第一条微博，配图上，她举着一张白纸，上书六个红字——还我中考权利。占海特解释，这是最后一根稻草，是绝望前的呐喊。

起初，只有少数人注意到她的微博。直到当年10月21日，占海特就随迁子女异地中高考问题发出“约辩”战帖：“京沪非户籍家长到教育部门上访……屡遭户籍居民包括年轻未婚居民阻挠……为了正义和真理，本姑娘邀请京沪户籍人士于10月25日在大沽路100号上海教委辩论，欢迎报名参加”之后，受关注度才急剧上升。

微博上活跃的占海特没有只关注教育，她频繁与任志强、李开复、薛蛮子、袁裕来等大V互动，讨论话题从民主自由、宪政人权到教育公平、户籍改革，被网友质疑口气不像个15岁的孩子，而占全喜对此的解释是，微博是全家商量着发的。

还有一种解释是，占海特是“政治神童”。当年10月10日，占海特发表“给美国总统的一封信”，说自己5岁上幼儿园大班时，就反驳老师和同学骂美国搞霸权主义——美国总统抓大坏蛋萨达姆有什么不对。

在这以后，她学会了独立思考，也目睹同学们嘴上仇视美国，但对“去美国留学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

在信中，占海特历数美国的建国先贤赢得独立战争、制定“光耀万世”的《美国宪法》，开创人类前所未有的牢固的民主制度，打败了超级野蛮帝国苏联的历史，“是幸运之神一次次眷顾了美国”。

她自己亲眼见证了突尼斯、利比亚、埃及走向民主，并正在见证叙利亚走向民主，普世价值必将在全人类得到普遍认可，人权高于主权成为国际共识。而美国有责任胸怀大志，如果“美国当年把用于伊拉克战争的经费扶持萨达姆当时的国内反对者，也许十个萨达姆都被推翻了”。

这封信让南方都市报惊呼“一个15岁的孩子在此期间所表现出的政治觉悟，其所通晓的公民知识，让常人惊叹……其所追寻的政治伦理，正是我们翘首期盼的，我们期待公民走向前台，因为他们才是中国舞台的真正主角。”

南都呼吁，占海特“应成为每个普通中国人学习的榜样”。

在线下，占海特一家也没有闲着，除了与网友到教委“约辨”，还两次组织一些人到人民广场“亲子活动”。第二次“亲子活动”时，财新网、中国新闻周刊来到现场，日本东京电视记者全程录像。占海特和占全喜等人举着“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爱孩子，爱上海”“实施宪法，保障人权”“反贪腐，反歧视”“宪法的生命和权威在于实施”等A4纸头，进行公开抗议。

经广场保安和警察口头劝离无效，警察强制没收A4纸头，占全喜抓伤警察。警方以涉嫌‘妨碍公务罪’将其刑事拘捕，带往上海黄浦区看守所，后改为治安拘留5日。

受占海特事件影响，北京当时也发生了支持异地中高考人士冲击教委的事件。

在此之后，占全喜称自己受到网友恐吓和房东刁难，占海特辍学在家边自学边创业，占家逐渐消失在公共媒体中。人们近几年所知道的，也就是她去了美国念书。

直到最近这几天占全喜连发三封求助信，网友才知道，原来占海特现在过得并不好。

2016年被美国一所“古老大学90%奖学金录取”，成为“中国大陆没有读高中而通过自学进入美国大学的第一人”之后，占海特没有待满一个学年，2017年同“美国闺蜜一起转学到闺蜜家乡所在州最好的公立大学”。2017下半年与同在读书的男生在美结婚，2018年夏生下孩子，休学一年。

占全喜说，在怀孕期间，占海特衡量本科学业成绩的GPA拿了最高分4.0，其留学费用主要是靠自己做老师和打工等方式筹集。

2017年底，占海特夫妇带着孩子回国，然而女婿透露，父亲不能接受自己在大学期间生子这件事，因此不能跟占海特住在一起，也不能把孩子抱到他家。进一步地，占全喜称接到大学“党员干部女教授”的公婆打来的电话，称自己不会出钱抚养孩子，占是有政治前科的人，令人羞耻。

因为带孩子辛苦，占海特产后抑郁症爆发，在上海医生的建议下回“水平高很多”的美国治疗。回美之后，占海特拒绝吃药，病发，女婿拨打911电话叫警察把占送到医院。因为占的医疗保险还没有来得及办好，面临天价医疗账单，最起码一二十万美元。

占全喜透露，女儿原计划在国内几个月和他一起启动创业项目，万万没有想到飞来横祸。他在微信上贴出银行卡账号，向网友借款30万。

双差生

然而，一名自称是占海特在美校友的知乎网友的帖子，却给我们展现出一个与占全喜描述截然相反的占海特。

占海特到了美国后，并没有进入早年说的普渡大学，而是进了圣约翰学院。占全喜说占海特进的是“美国一所古老大学”，而百度百科介绍圣约翰学院是美国第三古老的大学，这与知乎网友的说法能对上，也符合占父的认知水平。

根据这位网友的说法，圣约翰学院不参加美国综合大学排名，生源也是良莠不齐，但大多数学生都是真心好学，课堂主要采用讨论形式，招生主要看对方来读意愿，在硬件条件上不会非常苛刻，但宽进严出，每年都会有被劝退的风险。

圣约翰学院学业强度很大，而占海特在校期间据说几乎不学习，每门课都很差，连一个保证出勤率的学生都算不上，更别说独立完成作业，还曾经拿这位网友的希腊语作业去抄结果被抓包，和她同一节课的学生，基本拿她当笑话。

在圣约翰期间，占海特每天拿着网友给她筹的钱吃喝玩乐，在校园里游荡不去上课。据知乎网友称令人费解，虽然评论别人私生活不好，但占海特是那种“会拉着你说她今天又和哪个海军学院的人sexually如何如何，而且把‘上过谁’当做资本的人”。

据称，她还在校报上哭诉自己是如何被中国迫害的，一些不了解情况的同学一开始还会报以同情，但和她接触几次之后都认为她“脑子不太合适”，比如跟踪男同学，半夜在人家宿舍门口游荡。

在期末总结时，可能因为老师没有给她留情面，占海特怒骂了所有老师，对学校的制度、规范、校风和教师没有丝毫尊重，因而与另一个“女权活动积极分子”被学校劝退。这也就是占全喜在求助信中提到的，占海特“同美国闺蜜一起转学到闺蜜家乡所在州最好的公立大学”。

知乎网友透露，占海特转到的是堪萨斯大学（University of Kansas），这所学校2017年全美排名129位，托福成绩只要79分，录取率高达88.4%，基本是只要申请就能去。

同样受网民质疑的还有占全喜的募捐行为，没有病历，没有诊断书（占父解释是女婿不提供女儿住院的医院名称和地址，他还要托人查清女儿下落），也没有家庭经济状况介绍。

一些网民给占全喜账号打去1毛钱，还有网民贴出占全喜为天价医疗费用和美国医疗制度辩解的文字，质疑占家为什么不去美国搞“医疗平权运动”。

就在17日推送的文章“孩子，我是个卑微的父亲”中，占全喜历数占海特从小到大受到多少家庭宠爱，后来又是多么发奋学习，而自己因为支持占海特教育平权，成了国家的罪人，某些势力的眼中钉，因此他要尽到父亲的责任，把筹到的钱5年还完。下面，占全喜诡异地话锋一转，贴出一则他和妻子的工作广告，母乳喂养和智慧父母天才儿童幸福家庭计划，年费收999~8888元，长期费1888~16666元，加占全喜个人微信，一对一答疑解惑。

刀哥怀疑，这是不是非法集资套路？

事实上，早在2012年，就有网友质疑微信账号并非本人维护，背后另有运营个人和团队，有意包装出一个失学少女、自由斗士的形象，她赴北京参加论坛，进法国大使馆，见“公知大V”，都有人从中安排。其本人和家庭早就将出国视为目标，而非中考，真正目的是为了炮制新闻，提高知名度，更快捷地将全家申请离开中国，作为互惠条件，配合某些组织炒作话题。

祭品

一名长期关注，对占海特情况比较了解的专家告诉刀哥，占海特当年之所以能不经过高中学习就有资格去普渡大学，是因为一名长期在互联网上宣传宗教的普度教授从中运作。

然而，这些从中运作的，旁边鼓噪的人，根本不是想培养这个孩子，而是把她当做一个噱头，在到美国安排了几次与一些“分子”的会面后，占就像其他许许多多人一样，失去了利用价值，被抛弃了。

占海特还年轻，但她已经透支了她未来人生的可能性，此前的波折更多成了一种讽刺。她父亲作为“职业访民”，其实注定了她的人生所要付出的消耗与代价。占全喜表面上为民请命，实际上是信奉“按闹分配”，小闹小解决，大闹大解决，在他百般诋毁的中国，市委书记都曾出面回应他的问题。到了资本主义世界冷冰冰的游戏规则下，他这套就再也玩不转了。

作为一个父亲，占全喜没有告诉女儿，任何的投机取巧都不可能长久，吃了多少最后都要吐出来；只有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精神，才是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真理。当占海特进入美国学校后，她马上现了原形，连基本的学习和时间管理能力都不具备，而学校是不会理睬什么“迫害”的说法的。

在女儿生活和心理出了问题后，占全喜选择继续消费女儿，专家很愤怒地对刀哥讲，这种做法简直是残忍。占海特就像是热播剧《都挺好》里的苏家小女儿，为了两个哥哥，一次次被推出来消费掉了。

占全喜曾在自己朋友圈里炫耀，说小儿子两个小时读完《动物庄园》，对妈妈和妹妹讲，这书是在跟苏联这样的集权国家、当时的人物一一对应，这样的原生家庭，叫人不寒而栗。

一些媒体在当时也充当了消费占海特的角色。没有人质疑教育该不该实现公平，问题是如何具体推进和实现公平，这需要长期理性的探讨，需要舆论对教育资源分配公平、优质资源做大做强、加大教育供给等问题持续的关注、建设性的呼吁和监督，是需要全社会上下认认真真去解决的。

然而一些媒体当时有意把占海特塑造成中国的“马拉拉”，炒作抽象的“平等平权”，把一个教育方面的具体问题转移到对京沪本地人士和外地人士的对立上去，有意突出一些比较激进的看法，甚至有杂志刊文要“炮打京沪籍”，这是什么居心？

占海特的今天，是包括她自己在内，许许多多人合力造成的，某种程度上，她是众人推出来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