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街》初來乍到•初•山街

　　已經快要到達目的地，在跨過那棵傾倒的大樹後，再走一小段山路，就到達了山街的起頭。入口有木製的牌樓，我走了進去。

　　山街上的行人不多也不少，走在這約六尺寬的街道上，正好可以彼此擦肩而過。深夜時分，山街仍然燈火通明，朦朧的霧被斑斕橘光染上，似在迎接遊人們來小歇片刻。別處或許有些寒冷，但山街總是這樣暖暖的擁抱每位行人。兩旁形形色色店鋪林立，我背著背包走在這山街上，從其中放眼望去，看不太到她的盡頭。我試著調整帆布鞋的角度，好讓它不那麼磨腳後跟。

　　稍稍低頭看去，腳前有著木板與石板，或新、或舊，鋪陳排列成為了山街的地。新板材可能用心挑選，於其中不顯突兀；舊的也僅僅是老舊，而髒汙則近乎沒有。我仰望上方，透過參差雨棚縫隙遠眺。遠方明月初升，群星隱耀，和那淡淡的、透明的薄雲一同存在著，在夢藍色的空中悄聲談著天、說著地，生怕驚擾這熙攘卻靜謐的時光。一旁小店傳來吆喝和陣陣香氣，將我正準備漂泊前去和星月與雲暢談的心，拉回到了暖暖的山街。

　　『來碗熱湯，包你身心舒暢！』我撥開布簾走了進去。小小的店裡香氣瀰漫，呼吸裡認出了蘿蔔、豬骨，還有一些分辨不開的氣味。微黃的燈光照射在木頭地板、吧台上，為整間店加上和山街相仿的暖度。店裡除了吧台，好像沒有其他座位可供入座。我輕輕拉開了高腳的凳子，雙手支撐，坐了上去。背上的背包依舊不離身，上面掛著水壺，扣環們叮噹作響。不多時，老闆在送完客人的餐食後，從旁朝我過來，靠著吧台於伙房那側的邊角。

　　『想要什麼呢？』是啊。想要什麼呢。……果然還是蘿蔔湯吧。向著老闆說完之後，他慢慢走到爐火前，熱湯、盛湯，然後在灑了點胡椒和芹菜後，再次向這邊走來。蘿蔔湯裡有著些肉末和金黃油麵，水上些許油滴反射出搖曳光線。我望向老闆想詢問些什麼，他卻先一步回答：『因為時間有些晚了，客人不多，這邊是多煮的材料，就當請你了。』跟老闆道謝後，我看著老闆收拾小店的身影，伴著心中暖意，啜飲一口熱湯。

　　小店的格局大致是這樣的。他佔地不大，就算加上老闆的伙房也僅約二三坪。一進入店門可以看到松木板釘成淺木色的吧台，吧台面朝右方，四五張高腳凳零散放置於下。而再向右方更深處看去，那裡便是店老闆做事的地方了。那裡有幾口色澤深厚的鑄鐵鍋，伴著其下遊走的點點火星飄散著誘人香氣。我晃晃腿使凳腳發出一陣木材特有的、好聽的嘎吱聲。一邊喝著暖暖的湯水，一邊隨意用視線來參觀這座小店的我的身心，被赤銀炭火裡的粗糙味、以及店中松木若有似無的淡雅香氣包裹著，跳動得略感煩悶的那顆心也在不察間變得平靜了下來。

　　望向吧台左側。在那裡，有扇窗。窗板和窗櫺同樣由木件所搭建而成，黃銅製的鉸鏈和閂鎖緊在窗板上，一同反射著房頂的燈火，在我眼中熠熠生輝。窗外下方，山街一片輝煌。行人在梯級間遊走、樓房悄悄地林立著，盞盞橙黃一路綿延至遠處山腰。明月已高高在天空掛起，獨屬於他的那一份皎潔，化為淡淡冷光灑落在草木以及土地上，彷彿波光粼粼。伴著月下勝景，我再次啜飲麵湯，肉碎隨著進入了口腔。稍加咀嚼，鮮味便忽地迸發，滋潤了味蕾。真是好滋味，我想著。然後用木筷夾起幾絲油麵條，細細品味似乎有些遙遠的麥香和其中澱粉所含有的清甜。一旁傳來了些聲響，我收回看著夜景的眼睛回頭看去。原來，店主已經收拾清理完後廚，邊擦著剛用肥皂洗完的雙手，往吧台靠了過來。

　　『覺得如何？好不好吃呀？』店主帶著親切笑容嘗試和我對話。『好！』就一個好字。不是對於招待食物的搪塞，而是份對美食獻上的感謝。在好奇心驅使下，我開口詢問店主。「老闆啊，你在山街這裡，做麵多久啦？」而得到的回答是，二十餘年。『雨季，每天的風景就是風雨交加。而那天也不例外。我就在那樣的天氣下，狼狽的背著行囊，抵達了山街頭。行囊有些重，裡面放了我的廚具和幾本筆記，筆記和筆用油紙包好就不必擔心淋濕。掛在背帶一旁的鍋具互相敲擊，叮噹作響。我邊打著噴嚏邊尋找可以投宿的旅店。遍尋無果，有人還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走到中段時，我就發現了這間房子。這裡在我看到時，像是荒廢著的。我看看屋頂，沒有滲水，牆也算穩，於是我便住了下來。之後便是鋪張開店、補強房屋之類的了。不知不覺也過了二十多個年頭了呢……。』

　　店主回想著記憶，又笑著說了些自己剛到達山街時的慘狀。『在山腰那段路呀，現在被整理後好了一些。我們以前雨季上下山都得小心泥濘呢。如果那時候你從山下上來山街，地上一定全都是被狂風和大雨摧殘的樹掉下來的枯枝敗葉。所以啦，我那時候上山就在半路滑倒了。等我慢慢走到山街入口處時，一旁某個顧店的人看到滿身泥的我，就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喂！你別笑啊……。後來我才知道，雨季時，沒人會上山街。所以我才找不到旅店啊。原來如此。那時候這麼想著。你呢？你上山有遇到什麼嗎？』店主一口氣說了一堆話後喘了一下，問了問我上山街時有沒有經歷什麼。我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那棵橫躺在路中央的大樹。於是我們就上至山街的道路行經了哪些並不適合的地方這一點，愉快地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