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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王明芳:我出生于一九二七年腊月十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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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迷藏的孩子们》 作者@Zebrablahblah

口述:王明芳(作者奶奶)

日期:2016年2月20日

地点:老家县城家中

采访及整理:ZEBRA(16年2月25日,以“坎午小君”这个名字在朋友的公众号发布过此篇内容。)

采访背景:从高中步入大学,是我的人生,从探索自我走向探索周边世界的开始。那些日子,我和父母的关系僵持不下。于是我开始挖掘父母及先辈的故事,希望找到更鲜活的TA们。并将这些口述,整理成文字。

“去了解”,是爱的开始。

我们要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才知道当下选择什么,以及未来走向哪里。

注:此篇文章摘录口述记录的第一部分,十六岁之前的少女王明芳。以及她讲述的县城旧俗三则。


《王明芳:很早开始,人们就遗忘了她的名字。》

人们只记得她的身份:女儿、妻子、妈妈。


“我叫王明芳,二七年腊月十三号生于龙宝村赵家湾。”老太太坐在火炉边,手里拨着念珠,说话断断续续,很不好意思。“我能有啥子故事?你说我讲得出个啥子嘛?”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两个女儿,肯定养不起啊,粮食吃不够嘛,就把我抱给了谢家。”谢家有三个儿子,家底也不算宽裕,孩子也都是些客户(从小就知道各门户哪家有吃也就跟着吃点),但也总还是将将就就能给女娃饭吃。

谢家分家早,但也没什么可分的,那一方祖屋也是陈旧了,有点田地也分不出什么名堂。我奶奶在谢家祖房长到七岁被分给大儿子谢安碌,跟着安碌爹和养母在徐家湾点房住,因为房子租金原因,后来又搬到猫儿咀。猫儿咀在县城的南边,通的是三台、绵阳一道的路,离县城中心也不过十几分钟脚程。

“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有人来盘(说服)我爹嘛,喊他得城头去点铺,我爹就在城东头点了间住房,不管闲天还是赶场都挑着担子在南街、东街、北门桥那些走街串巷卖小吃,藕粉豆花花生酥这些,卖不完晚上就拿回来我就可以吃上些。

娃儿家不晓得,天天都欢喜爹会卖剩下点。我妈喃,就去包学堂头的衣服洗,好多钱一个月,就那些读高中的、读初中的啊,那些大学生的衣服嘛。”穷人家的娃娃不管男女,大多都没读过几天正经书。还供得起读书费的时候,每天下学堂回来奶奶也要帮着妈洗晒衣服、提桶还衣,没衣服洗就要去坡上田盖砍柴,再不然就要到处去捡些谷物回家来吃,哪还有心思念书。

“小娃娃晓得啥?没得啥吃的,也买不起,就盼着点耍头。”那会儿女娃娃要是想买个小物件,家里拿不出钱,就自己上高山公园割草挖药去卖钱,赶上季节还要挖点折耳根、蒿子、蕨菜这些野菜回来吃。

“我妈没有名字,我两个妈都没有名字。女人家哪里来的名字嘛。随我爹,亲妈就喊的王氏,谢家妈就喊的谢氏。”民国三几年的时候,有部队来县城招自愿兵,乡里大队的壮年人都涌到县城来。招兵的地方就设在城东门,洗衣服的活儿一下子多了起来。招自愿兵的时候谢氏每天都要提着桶去自愿兵营收衣服,一来一去和一个黄甸的小兵好上了。“天天打架嘛。屋头也没得钱供我读书了,我爹妈又天天打,我一个人害怕就跑了嘛。”

十几岁的女娃,也不敢回乡下找王氏,知道不会有自己那口饭吃。就去了谢家老二家,一去才知道自己亲二姐嫁了过来,索性就住了下来。(后来谢家老妈妈死了之后,又才改口叫二爹喊的谢二哥。)

住了几年,就又还是回亲妈王氏乡下住了下来,没过几年,十六岁的时候就嫁了人。


旧俗几则

**女娃月红**

乡下农村,女娃初潮一过,能够肩负传宗接代的责任了,就应该说亲成婚了。

十四岁见红叫小月红,十六岁则称为大月红。亲事一般是老黄莺走户搭线,还缠脚时就是拿着女方的小鞋去男方家,放脚之后就单凭老黄莺的口舌之力了。

如是一个大队,成亲前也许还有机会打个照面,不过大多是婚前是不知对方是歪瓜裂枣还是仪表堂堂了。说是七大队有一户姓王的,儿子娶了邻村的女人,掀盖头的时候发现新娘子容貌丑陋,没过几天就不顾家里离了婚。


**婚事喜服**

奶奶结婚的时候十六岁,嫁的是乡里的理发匠,自然也是见过,时常是拎个工具箱,一身素净的在乡里大队田家坝头给人“理头”。结婚时我爷爷二十几岁,已经是个二婚。上一个老婆十四岁嫁作人妻,十五岁为人母,只是命不好,子母病难产,大人孩子都去了。旧时结婚是要抬轿子吹琐拉,大户嫁女是还要凤冠霖披,大红喜服整套置办整齐。“那么宽的袖口,你看过戏没嘛?一水红,绣的龙凤,好看的很。”


**扯布做衣**

新年穿新衣,穷人家是断没有那个钱去成衣店买的。制新衣,布要到供销社去扯。有二角八、三角的白布,三角、四角的花布,一般家里都是扯些二角八的白布,各家再去割蒿草叶子板蓝根来染成色。要烧滚水,再把叶子泡的稀烂放进去搅拌,漏筛出渣滓,沉出来的才可以染布了。女娃儿不喜欢暗沉的蓝,奶奶也能讨巧用橡胶头绳打结,做些渐变图形。困难的时候布扯不够,娃娃又拔节了,就在旧裤子裤脚再滚边纳长,有时间还能绣些花花草草。说起我爹小时,到了穿新衣初一那天早上是比谁都早起的。换上衣服,伸着腿不时拍拍裤缝,又要不住的摸着衣袖领边,好不美丽,到了今天,奶奶都还要说笑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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