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之五：道歉

在關係中能夠真的被看見應該是一間奢侈的事情。回想起來幾乎沒有那樣的時刻，唯獨這兩年讀過的小說和散文，才覺得那些相似的遭遇被他人之筆寫下後，有種共鳴的感覺，或許是因為作者做過田調，蒐集起來的眾人的故事，竟也部分是我的故事，於是結尾不論何種選擇，我都能裡解主角，也好像被裡解了。

假如真的有一個時刻會讓我覺得被看見，我會認為是來自「道歉」。

好像在我這個年紀，身邊多少聽過，希望能和父母合解，對方為童年的陰影道歉的理想時刻。我知道多數人的失敗了，可能是因為被藉口「我不記得了」、「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我自己也沒有太過追求。

可以說是多虧了通訊軟體科技發達嗎？幾年前因為實在太不開心母親的行為，而向來避免紛爭的我，覺得用傳訊息的方式表達我的不滿，結果我收到了母親的「抱歉」二字，或許這曾是最逼近被看見的時刻吧？後來也有過幾次相似的情形，我都能獲得道歉，但漸漸懷疑道歉背後究竟是避免糾纏還是真心。也正因為通訊軟體的發達，文字的道歉容易氾濫而薄弱。

後來又有過兩次轟轟烈烈地被人道歉的經驗。會這樣說是因為絕對都不是好的結果。

有一場道歉，其實是來自男友的女性友人，因為男友和我在一起後為了避嫌和照顧我的安全感，選擇和這位女性友人疏離，而當時的我不知道哪個筋不對，竟想照顧對方的情緒，而傳訊溝通，換來的是被指責我的依附問題，換來自己的氣極敗壞。過幾年那位女性友人私訊我道歉，原以為自己的需求會被看見，但後來發現對方只覺得自己態度不佳，無關乎內容，後面訊息更無關我本人。

第二場道歉，是來自手足。因為聽的當下實在膽戰心驚，一邊想是否帶著電腦躲回房間，但未免刺激到他，我仍維持表面鎮靜，而對方則不管我是否在做事情，站在離我非常近的地方絮絮叨叨了他近期的日子非常苦悶非常陰暗的一面，再說聲非常抱歉，但我覺得你們都須要去看醫生。被強迫接收別人的負面情緒外，實在感受不到自己被道歉的原因究竟為何？

就像這幾年的 MeToo 事件，男性名人有些選擇神隱，有些的公開言論則看不出道歉的誠意，充滿辯駁。道歉無疑是需要承認那段事件的發生之外，讓另一方當事人感到自己被尊重和了解。

甚至近年各國流行的短影音，也會充斥怎樣做或怎樣說老婆或女友就不會暴怒生氣，種種便宜行事的小撇步，有時候不太理解，這樣的相處真的會是人們要的嗎？那些憤怒的人要的會是這樣矯飾的行為嗎？

沒有過真誠的被理解和道歉的感受，暫時並沒有覺得自己有被看見的時刻，但我仍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