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

對能欣賞花的朋友，我總是很羨慕。而又兼職植物學家，將種種我看來差不多的花，分個一清二楚的朋友，則更是讓我尊重。我也很想了解它們，但又總是陷入慵懶，似乎其他事更加緊急，而時間沒有浪費在這之上的可能。

其實到了今天，我也還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地喜歡花，即使我不知道它們的名字，但到了春風夏雨的時候，遇到了無名的正開的小花，也讓我覺得喜歡。可能是因為這些生命，因為不能運動，反而更讓人覺得憐惜。所以，我總是輕輕走過，已不像小時候那樣，看到很好看的，就摘下來帶回家中。這樣的花，雖然伴了一路，但總是枯萎。我從前不懂，現在卻能明白古人為何要說「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天地萬物，即使一朵小花，與我也是共生共死。如此去想，則一切花朵，難道不該在它本來的地方去經歷一場生命的旅程嗎？

名可名，萬事萬物恰恰也是在被命名中而被我所掌握。我知道，所以我知道的世界才會存在。猶如鞋中一粒沙，若是我從未經歷這樣的事情，即使腳上疼痛難耐，卻也并不能事先猜想，這是因為一粒沙誤闖入自己的鞋子所致。但在我之外，花又確實不存在嗎？自然不是。我之外，還有千千萬萬與我并存的人，而在我之前，在我之后，又不知將有多少一樣的靈魂，會在肉體里去經歷這一粒沙的認知。

但這樣想，又似乎偏于執著了。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大概與花有了更遠的地距離，反而是我在知覺以前，是真正站在這無名的花兒身邊。

朋友喜歡花，有他的道理。而我喜歡花，也有我的情愿。

因為有了這一份感受，我才覺得這世間的花，對我來說，便成了另一種事物。即使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可這花兒也未必就了知了我。我可以從朋友那里打聽，也能在書本中查閱它的習性。可這樣想來，千千萬萬年的人和花，它或許也有著自己的本事，一樣能明白這來來去去，時而在兒時折去花朵，時而又在此時感慨思索的小小人兒，是怎樣的生命。

我們都是一樣的。

因為這樣的想法，我并不會太過羨慕一切周游世界的想法。當那些明信片，在意料之外投遞而來，我看到了照片，也獨到了字跡上的一種性情。但我也會想，花兒在異國，便如同花兒在我的家旁邊。我不知道這無名的小家伙兒，是不是也要困于語言，但這此來彼往的交流，本就是一種關于生命秘密的展示。只是展示的，未必知道什么是展示，正如活著的，也無需理解活著本身，所具有的驚天動地的力量。

這幾天，天干旱得很，沒下雨的日子，大概樹和草和花兒，都一樣難熬。雖然我不是農夫，但也如同農夫一般，不會把扇搖搖，反而是心如炙烤。樹也會慢慢枯萎，草也會漸漸變黃，而花兒呢，開了，也會悄然謝去。

我知道那個聲音會說，要用正確的眼界去看，我也明白，這是對的；但世間的事情，不就總是這樣，即使是對的，卻也不是我今天所能做到的；但既然是對的，也不會因為我現在做不到就生氣。這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