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鲜
周亮山医师中医骨科,白底黑字招牌挂在门口。这栋大厦没有装大门,方便人们出入。男人按照网上攻略来到九楼,昏暗的走廊里红色的一连串小灯泡闪烁,照亮木门上随意粘贴的黄色广告纸。黑色粗签字笔涂写着,“十九岁”、“新上班”、“服务好”。男人犹豫着是否按门铃,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样的面孔。
应该不会像庙街站在路边的一个妇女。男人走过时,她抬头,捋了一下额头左边的长发。嘴角蠕动,轻微地发出男人听不太懂的白话。那一瞬间,她松弛的肉体紧绷起来。寒冷的风爬上穿着黑丝的腿,她的蓝色高跟鞋带着一块肮脏的污渍。细长的鞋跟使她小腿肌肉紧张,她抬起脚尖,轻轻扭动脚跟。
她并没有什么姿色,也并不年轻,男人只是低着头走过去。
时间还早,大部分店铺都没开门。只有卖水、卖套、卖八达通的7-11便利店,不时有人出入。神色疲惫的收银小妹歪着头,在计算什么。她身前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叉烧包、核桃包、奶黄包和日式饭团。柜子底部加热使食物散发出热量,产生的雾气蒸腾到玻璃上。
刚才载着男人的蓝色出租车低声呼啸着驶出小巷,白色的手套在黑色方向盘上旋转。岛上的士司机对大陆来的人冷漠。当然也可能是语言不通的缘故,男人并不在意。他开的飞快,男人系着安全带坐在后面。只是告诉他要去的地点,而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然后听他不断抱怨岛上修路导致的交通堵塞。路边破旧的唐楼上充满了八九十年代制作的广告招牌,好像随时会倒塌、跌落。找家小酒店住下,黄昏的时候男人出门,寻找网上攻略上说的141。
男人按响了第一个门铃,并没有想象的意外或者紧张。更像是去买鞋买衣服,一个导购小姐热情却又职业的招呼你。身子躲在门后面的女人明显也是大陆人,轻声说着你好,带着点羞涩味道。略微僵硬的微笑,让她的五官有点变形。但还是很美丽,因为年轻,面庞里隐藏不住某种天真和稚嫩。男人问多少钱,女人挥了挥白嫩纤细的五根手指,好像要抓住空气里看不见的东西一样,却什么没有抓住,又收回去。
知道了价钱,男人还想多看几家,扭着头往走廊的远处看去。女人礼貌地点下头,轻轻把门关上。她穿着黄色睡裙,露出大片的胸口还有修长的白腿。随着门的关闭,睡裙的香味,白色肌肤的光滑,还有她温柔的语调,都一并消失。好像电影院里,电影放完,所有大灯打开。某些东西的结束让男人仿佛失掉了什么一样,突然感觉到空虚。
男人又走了几家,总感觉大同小异,同样精致的妆容,细长的眉毛,红润的嘴唇。但实质上,从她们大方或拘谨的体态,警惕或者放松的眼神,能看出来她们又各有不同。她们好像刚收割完麦子的农民,坐在田间地头,疲惫地等待着什么。
男人内心老是拿她们跟第一个地进行比较。他最后还是倒回去了第一家,倒不是第一家那女人真有多好。极有可能是强迫症发作,让他毫无办法。好在也还好找,出电梯口往左第三家。女人见他回来,倒没有意外,迎男人进了屋子。
女人拉开窗帘,对面的楼宇挨的近,挂在台上晾着的肉色Bra和内衣都能看的清楚。房间自然是很小,一床、一窗、一个小卫生间而已。床前面的柜子上摆了个亮蓝色的小型拉杆箱,仿佛主人刚刚从远方旅行回来。
男人:大陆的?
女人:怎么,要找本地的
男人:没有,没有。
女人:又不是来找老婆。
男人:大陆的还更亲切些。
女人:本地的可没有什么服务。
男人: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你哪里的?
女人:深圳的。老家在湖南。
男人:湖南哪里的?
女人:问那么细,真要找老婆么。
男人:也就随便问问。
女人就是网上攻略上说的七日鲜。内地居民通过短期签证来岛上从事这营生。因为签证只有七日的留岛时间。过了七天,就像蔬菜水果过了保质期就会慢慢腐烂,因此形象地称为七日鲜。男人本来确实想找本地的,这也是内心比较阴暗的想法。既然接受了岛上人的冷漠对待,男人就觉得找个本地的发泄下自己的怨气,似乎并不过分。不过后来他却想开了,哪个地方能少得了这种歧视呢。男人经常跟朋友开玩笑,我们河南人很会骗人,你得小心点。朋友只是看着他笑,也许河南人真的很会骗人,但朋友却认为男人不具备成为河南骗子的优秀智商。就像男人那可怜的酒量,同样不能符合他们对河南人的狂野想象。女人看男人半天不动,让男人把衣服脱到凳子上,好去洗澡。
女人:你是不是北方的,那么高大。
男人:河南的。
女人:我深圳很多朋友都是河南的。
男人:河南人多,去到外地收破烂、开的士、拉货的多。
女人:也有大老板。
男人:大老板少,地方穷,骗子不少。
女人:哪里没有骗子。岛上也不少坏人呢。
男人:岛上文明程度总高些吧。
女人:也有做了不给钱的。
男人听这话味儿就要给女人微信转账付钱。她忙推开男人手机说不是这个意思。男人摸了下女人的手臂,冰凉凉滑溜溜的。她走向梳妆台,给男人倒了杯白开水。时间已经是傍晚,外面昏暗起来。女人打开灯,白色的灯光充满小屋。粉红色床旁边,飘窗上堆满娃娃公仔。公仔旁边摆了一大瓶黑色轩尼诗,喝的还有三分之二。女人走到男人面前,张开嘴,露出嫩嫩的舌头。
女人:我嘴里是不是有味儿?
男人:啥味儿,好像有股水果的甜味儿。
女人:不是,昨天喝了酒。是不是还有酒味儿。
男人:没闻出来,这里好多娃娃。
女人:都是我夹的,最喜欢夹娃娃。最近比较街上比较乱,很久没去夹了。
男人:我也爱夹娃娃,不过老是夹不住。
女人:到时我讲给你个秘诀。不过你得交学费。
男人就笑,望着女人娃娃一样的红脸。女人粉色舌头弯曲,在嘴唇里转动,勾引人去舔。男人想起来和初恋第一次接吻。天黑了,他要走了,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天热,他穿着短裤,露着汗毛浓密的小腿。他初恋穿黄色裙子,裙摆上绣一圈小瓣儿白花。他们抱的紧紧的,激烈地接吻。他左手撩起初恋的裙子,右手拨开最后的障碍,摸到一片湿润的滑腻。经过了许多年,指头尖仿佛还留着一种迟迟没有消失的味道,惹他想念。
他想要起这些往事。手拍向女人肥厚的屁股,拍的有点用力,啪啪的响。女人拉他去洗澡,他把女人抱在怀里,用手摸进睡裙,揉搓女人松软的奶子。光着的坚硬下身顶着女人的屁股。睡裙绸子的质感很滑,他的右手顺着睡裙摸向女人大腿的内侧。女人的大腿很肥厚,使他想起买猪肉时,看见被宰杀好的大猪。雪白的脂肪仿佛冻住的河水一样,不再流动。
女人:那么着急,先去洗澡。
男人:让我先摸摸你。
女人:有啥好摸的,还不如摸自己。奶子比我还大。
男人:那是肥肉,好久没锻炼过了。
男人想起来那天压着老婆吭哧吭哧做的时候,弹簧床垫哼唧哼唧响。许多慢慢消失的爱意重新涌上他的心头。他老婆却有点心不在焉,也许是他的身体比较沉重,压的他老婆有点喘不上气。也许是发现他和他初恋又有联系,心里还在生气。虽然他只是找他初恋买了箱苹果,并未发生其他什么。然而内心深处他确实希望发生点什么,但是时机似乎不对。一切都还只是幻想,并未真正落实。
做到一半儿,孩子在隔壁大哭起来,要找妈妈。他老婆套上衣服去哄孩子。留他在床上,下身迅速变软。他抬起头,看到蚊帐顶有个死蚊子,也许是饿死的,也许是因为忧郁而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像这个蚊子一样,悄悄趴在某个地方,不声不响地死去。而他老婆不容他进行过多的幻想,已经大声喊他给孩子冲奶了。
他和女人做爱的时候,街道上吵闹起来,呼喊声,叫骂声,都跑上楼。男人紧张起来,停下动作。女人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不用放在心上。
男人:什么那么吵。没事儿吧。
女人:天天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男人:反正也不关我们什么事。
女人:日子不好过,猪肉都五十一斤了。
两个人似乎觉得说这些烦心的事没啥意思。下面街上继续喧闹,两个人在床上继续蠕动,像两条虫子,两头野兽一样,不断扭曲着嘶吼着。最后,他们静止下来,两个身体在某一瞬间一动不动,仿佛火山突然爆发后,巨大的火山灰落下来,他们保持着这一姿势,永远被封存在地下。七日鲜的限制,河南人的身份,都随着这种突然而来的灾难永远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