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者說》第六節幽靈的復仇0

sod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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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在牀上躺了一個多星期。

基地沒有正兒八經的醫生,只有一箇中學醫務室的校醫,就是他爲我做了緊急處理。

在安全帶和氣囊的雙重加持下,車禍並沒有造成致命傷口。

陳林趁着夜色回了一趟小區。

這次回去,陳林換了水,主食也給了幾天的分量。

因爲氣溫陡降,kk的饅頭倒是比平時更耐儲。

「家裏怎麼樣?」我問他。

「挺好的。」

據陳林說,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kk全靠貓哥續命。

貓哥一人打兩份工,小區裏的斑鳩都快被她抓完了。

「不愧是貓哥啊。」我和安安一起感嘆道。

「不過……那個傢伙好像交了個男朋友。」

「什麼?」我大爲震驚。

這才離開幾天,貓哥就另尋新歡了?

也太過分了吧。

「貓哥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安安的表情頗爲惆悵,「對方什麼來頭?長得帥嗎?」

「只看到背影,好像是隻奶牛貓,」陳林笑着說,「你要相信貓哥的眼光。」

哎。

看來春天真是一個適合戀愛的季節啊。

3月20日,我終於可以下牀了。

在安安的攙扶下,我來到天台透氣。

天空又高又藍,暴雨的氣息早就不知所蹤。

張一帆正在耕地裏忙活。

基地的生存壓力很大。這麼多人,不知得種多少主食才能維持下去。

「張隊,謝謝你這段時間的招待。」我訕訕地開口,「雖然我也很想繼續在這裏白喫白喝,但家裏還有一堆爛攤子沒有收拾……」

張一帆沒有挽留,他垂着眼睛,過了一會兒才抬頭衝我們笑笑:「行。」

「明天再走吧。慶功宴也好餞別宴也好,今晚再聚聚。」

看着他的表情,我不禁有點動搖起來。

不過一直住在基地裏也不是辦法,就算要搬過來也得從長計議纔行。

「你們先聊會,」我找了個藉口開溜,「我自己走走。」

顧叔在老位置上放哨。

待了小半個月,我對這裏的警戒措施也有了大致的瞭解。

黎明時分最爲危險。

此時,喪屍會集體從室內轉向室外。大部分倖存者會選擇在這個時間節點行動。這樣既可以避免在路上遇到屍羣,又可以在建築物空出之後入侵。

所以這段時間往往需要顧叔親自站崗。

我走過去。

這裏的視野很好,幾乎可以將街道的全貌盡收眼底。

「哎?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顧叔一見我就把我往回趕,「快去加件衣服。」

「叔……你知道今天多少度嗎?」我抱着欄杆不撒手,「我會中暑的。」

「瞎說。」

他板起臉,但這副表情現在已經嚇不住我了。

經過上次的合作,我和顧叔很快熟絡起來。甚至連我臥牀期間的所有飲食也都由他一手操辦。

顧叔的手藝一般,但是下廚的氣勢卻是一絕。

再配上他橫眉怒目的表情,我總感覺自己下一刻也要被抬上砧板,乖乖接受菜刀的審判。

真是的……

做飯這麼溫馨的事情,怎麼老是弄得殺氣騰騰的……

所以每當輪到顧叔掌勺,安安都要在一旁盯梢。

「小何,顧叔的表情真的很可怕誒……」她搓搓手臂,「每次他撒鹽的時候,我都覺得是在下毒……」

下毒是不可能下毒的……

雖然大病一場,但在顧叔的照顧下,我非但沒有變瘦,還胖了不少……

「趙衡呢?」我左右看了一下,「不會又翹班了吧。叔你也太好說話了。」

「那個臭小子靜不下心。」顧叔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罵也罵不聽。」

確實。

雖然交集不多,但在印象裏,趙衡的能力算不上出挑,甚至還比不上那個叫歐石楠的女孩子。

彷彿是心有靈犀一般,顧叔話鋒一轉,說起了她。

「石楠那丫頭倒是很乖,活都搶着幹。」

「一帆想在隔壁公園開一片新田,她這幾天就一直早出晚歸,忙前忙後。」

石楠早我們一個月來到基地。

按照顧叔的說法,她一直都很熱心集體事務,能力也很出衆。這次之後,張一帆更是放心地將許多事都交給她去做。

「那……她和張一帆……他們……」我吞吞吐吐地問。

這幾天臥病在牀,歐石楠也來探望過幾次。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她看安安的眼神怪怪的。

不會有什麼狗血的三角劇情吧?

「他們什麼?」顧叔反問。

「沒事沒事……」我撓撓頭。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說不定人家拿的是事業副本,一心想着幹掉張一帆上位基地隊長。

安安這個天降美人計搞不好是她的一大助力…………

張一帆有沒有可能退出集合點,跟着我們浪跡天涯呢?

我突然開始認真思考這種可能性。

「丫頭,」顧叔突然盯着我,「你……喜歡一帆?」

「不不不不不,」我連連搖頭,當即否認了這個可怕的猜測,「絕對沒有。」

「我就說嘛,你是和那個姓陳的小夥子——」

顧叔的眼睛本來就小,眯起來就更加找不到了。

「噫!」我立刻打斷他,「叔你不要瞎說啊!」

怎麼這個歲數的人還這麼八卦。

2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第二天一早,張一帆將我們送回小區,同行的還有石楠。

由於不少倖存者都是駕車前往基地,再加上陸長風的兩輛車修修還能用,所以集合點的車輛並不少。

SUV報廢之後,張一帆爲我們換了一輛銀色的轎車。

現在,這輛轎車的後備廂已經被貓糧和狗糧塞得滿滿當當。

如此看來,這趟超市之行也算不上是一無所獲。

時間還很早。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安安坐在張一帆的車裏,也不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

宴會的伙食雖然比不上我們的年夜飯,但是燃起篝火以後,氣氛卻是極好。

張一帆沒有喝酒,像往常一樣把控着整場的節奏。

安安也喝得不多,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我看不出她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這兩個傢伙似乎真的就這麼若無其事地道別了。

等我回過神來,車子已經來到小區門口。

「裏面的路況比較複雜,要不就停在這裏,我們自己進去吧。」

我擔心他們一會兒會在小區裏迷路。

「放心。」石楠說着將車子緩緩駛入大門,「這邊我來過幾次,我朋友就是住在這裏。」

我點點頭,沒有再阻攔。

小區裏遊蕩的喪屍更多了。

陳林指揮她繞過屍羣朝51號樓開去。

車子還沒停穩,一個毛茸茸的身影就出現在露臺上。它警覺地直起上身,打量着我們的一舉一動。

直到打開車門,kk才認出我們。

即使很興奮,它還是把所有的叫聲都吞進肚子裏,歡快地在2樓轉起圈來。

臨走前,張一帆幫我們把後備廂裏的東西全部運上露臺。

「等紅薯成熟我會送過來。你們就不要再跑一趟了,外面不安全。」

他停頓了一下。

「各位,保重。」

再之後,我們就被動隔絕了一切的外界信息,重新陷入屍羣的包圍之中。

我想,如果喪屍沒有變異,我們和基地的關係或許還會更加密切。

日子一晃而過,四月很快來臨。

我重新盤點了庫存。

大米還剩三袋,麪粉剩下一袋多一點兒。

貨架上的土豆喫掉了五分之一。

大白菜和包菜作爲消耗最多的兩樣蔬菜,只剩下一半的數量了。

自熱米飯剩二十餘盒,泡麪剩50餘包,單兵食品剩四箱左右。

冷凍櫃裏的肉消耗得比預期要快一些,三個抽屜已經清空了一個。

罐頭還剩一百個出頭。

這加深了我的憂慮。

一開始,高樓住宅確實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我們的安全。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反倒成爲一種劣勢。

出行的難度越來越大,我們相當於是被困死在樓棟之中。

食物、飲用水的補給只會日益艱難。

生存戰逐漸變成了消耗戰,接下來就是看哪一方可以撐得更久了。

我不禁再次考慮起搬家這回事來。

比起小區,街道上的喪屍數量要少得多。

雖然喪屍後期也有外溢的可能,但在目前階段,小區內外的喪屍數量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也不知道張一帆和安安說了什麼。

回來之後,她就一直悶悶不樂。

她會更想住在基地裏嗎?如果要搬家,陳林會同意嗎?

想到這我不由長嘆一口氣。

「怎麼了?」陳林從書頁中抬起頭。

「心情不好。」我悶悶地說。

「因爲考慮得太多,所以左右爲難。」他一針見血地總結。

「知道還問我。」我小聲嘀咕。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的選擇就一定會讓你爲難。」陳林合上書,「你爲什麼不來問我?」

因爲我知道你的答案啊……

我在心裏答道。

對於我來說,搬去基地或者留在家裏沒什麼差別。

但陳林就不一樣了。

他一定很排斥這種集體生活。

「你這是刻板印象,小何。」他撐着下巴,「所以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記得要來問我。」

什麼……

他竟然同意了?

我瞪大了眼睛:「你……可以接受去基地?」

「嗯。」

「不會很勉強嗎?」

「不會。」

真的假的……

他明明就是一副很勉強的樣子。

但是哪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總要有人作出犧牲。

我有點感動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們不會住在基地裏的。」

超市門口有一條商店街,全是兩層高的矮房。那裏喪屍少、出行方便,離基地又很近。

如果能搬過去,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敲定主意後,我迫不及待地要向安安宣佈這個消息。

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傳出一聲巨響。

最近喪屍活動越來越頻繁,對於一些響動我們早就習以爲常。

但這次聲音尤爲大,不像是傢俱摔落的動靜。

「怎麼晚上也這麼活躍?」陳林皺起眉頭。

安安聞聲從臥室探出頭,我們兩個面面相覷。

「要不要去檢查一下?」她提議。

我點頭,心裏掠過一絲不安。

聲音稍縱即逝,現在已經分辨不出它的具體方位。

陳林打開樓道消防門。

還不等我們行動,一道身影迅速從我的腳邊飛躥出去。

「kk!」我連忙喝止。

但它沒有停下,三兩下的工夫就消失在樓道深處。

「聲音不是從樓上傳來的嗎?」安安望着它消失的方向,「怎麼往下跑?」

「先去看看。」陳林已經往樓下走去。

每一層消防門都關得嚴嚴實實。

我們找到kk的時候,它正蹲在2樓的通道里。

見我們來了,它立刻跳起來撲到門上。

「汪!」

「汪汪汪!」

我心中警鈴大作。

自從吸取上次的教訓之後,我幾乎沒有聽見kk再叫過。它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陳林靠在門上聽了一會兒,而後輕輕轉動把手。

消防門打開了一條窄縫。

2樓走廊空無一人。除了平時供我們出入的202,其餘兩戶一如既往地房門緊閉。

我們互相對視一眼,走進房間。

夜風輕拂,客廳的窗簾被吹得晃動不止。

陳林伸出手撥開簾縵。整個露臺頓時一覽無遺。

我快速打量了一眼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而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的kk,此時卻突然一個箭步衝向露臺。

「汪汪!」

安安立刻將手電朝它奔跑的方向打去。

在燈光的照射下,我注意到平臺邊緣似乎攀附着什麼東西。

那是……一雙人手。

有人!

3

「怎麼是你?」

看清來人之後,我愣了一下。隨即伸出手將她拉上平臺。

石楠喫力地爬上來,她帶的梯子不夠高,導致整個人不上不下地卡在半空。

「基地那邊出事了嗎?」安安有些緊張。

「沒有沒有,」她擺擺手,「明天是隊長生日。如果你們能來的話,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原來是因爲這個。

大家鬆了一口氣。

「張隊自己怎麼沒來?」我問。

「他還不知道這回事呢。」她笑着扶了扶鏡框,意有所指,「我們想給他一個驚喜。」

驚喜……

嗯……這傢伙似乎很上道啊。

果然羣衆的眼神都是雪亮的。

「沒錯。」我頻頻點頭。

如果安安能去,確實是個大驚喜。

想起之前對她的無端揣測,我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要上來坐會兒?我們得先收拾一下。」

「沒事,你們忙吧,不用管我。」

回到樓上。

石楠似乎對903的工具很感興趣。

我則是拉着安安來到臥室。

雖然這次應該待不了多久,但我還是把兩小隻的糧盆和水盆都加滿了。

除了各式各樣的戶外用品,我又在揹包裏塞進一副護膝。

這是織給顧叔的。他的腿不好,又總是站着,時間久了對膝蓋的損傷很大。

安安站着沒動。

比起我,她看上去一點都不激動。

「怎麼了?」我停下手上的動作。

「不是很想去…………」她支支吾吾地說。

「你振作一點,」我晃着她的肩膀,「你可是緋聞女友,你不去的話,這個生日會還有什麼意思?」

「哎呀……什麼亂七八糟的。」安安掙開我的雙手,「你們真的誤會了。」

「真的是誤會嗎?」

「當然了。」

「好吧,」我作勢把揹包脫下來,「那我也不去了。本來還想趁這次機會跟張隊商量一下搬家的事情。」

「搬家?什麼搬家?」安安一下子豎起耳朵。

我把方案講給她聽。

如果有張一帆的幫忙,說不定一趟就能搬完,畢竟基地車子不少。

「可是……」她又猶豫起來,「你們怎麼突然……」

「不突然,一點都不突然。」我連忙表態,「這個決定是爲了大家可以更好地生存,絕對不是爲了遷就個別女同志。」

「神經啊……」

「好了好了,我去樓下等你。」

在她正式開罵之前,我趕緊溜之大吉。

晚上八點出頭,我們坐上開往基地的車。

從窗戶望出去,外面喪屍的密度已經達到白天的一半。

「石楠,你是怎麼開進來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屍羣。

「一點一點挪進來的,」她長嘆一聲,「這麼點路花了我半個多小時。」

「我們出去也要這麼久嗎?」安安皺眉。

「那倒不用。」石楠說完一腳踩下油門。

她開得很快,車子在小區裏極速穿行。

每每要撞上屍羣的時候,她總能拐上另一條路。實在避讓不及的,她就捏緊方向盤,直接將油門一踩到底。

開車風格之強悍讓人咋舌。

「嘭——」又一隻喪屍被撞飛出去。

追趕的屍羣也被遠遠甩在身後。

我們很快駛出小區。

「車技不錯,」陳林難得誇讚別人,「記性也很好。」

「對這裏比較熟悉罷了。」她推了推眼鏡。

車子最終停在基地後門。

石楠拿出酒精,開始處理車身沾染上的血跡。

車頭似乎被改造加固過,這一番撞擊下來竟沒有明顯的傷痕。

又等了一會兒,趙衡下來開門,看來今天輪到他值班。

「來啦。」他見到我們並不驚訝,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

等所有人都進入樓道,他將底層大門反鎖。

一邊往上走,一邊逐一排查每層消防門的上鎖情況。

今晚上應該不會再有人出入,這就是最後的檢查了。

我們順着樓梯來到頂層。

「叩叩」

趙衡敲了兩下天台的鐵門:「隊長,是我。」

裏面傳來插銷打開的聲音。

「是小楠回來了吧?」張一帆一邊開門一邊數落,「這丫頭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這麼晚還——」

後半句話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張一帆緩緩眨了兩下眼睛,顯然是沒想到門後站了這麼多人。

他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安安身上。

「你……你怎麼來了?」他有些舌頭打結。

難得看到他這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忍不住打趣:「什麼嘛,我們明明有三個人,怎麼張隊只看到一個。」

「怎麼會,」他連連擺手,訕訕地轉移火力,「小楠也真是的,也不知會一聲,至少讓我有點準備……」

「那隊長你再準備一下,」石楠一點臺階都不給他,「我先送他們回去?」

「別別別——」

所有人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4

嚴格說起來,明天才是張一帆的生日。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着宴會的細節。

「最好再來幾個節目表演。」有人起鬨,「衡哥肯定當仁不讓。」

「千萬別。」趙衡把求救的眼光投向一邊,「楠姐,表演就算了吧。」

石楠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出神。

「楠姐?」趙衡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她回過神來笑了笑,「當然是少數服從多數。」

「好好表現,」有人撞了一下趙衡的肩膀,「楠姐iswatchingyou.」

一番熱鬧之後,人羣散開。

夜色漸深。

四月下旬,天氣已經暖和了很多。空氣中隱隱有夏天的味道。

不少人從倉庫裏面搬出來,三三兩兩地睡在平臺上。

我躺進自己的睡袋裏,一睜眼就可以看到滿天的繁星。

「真好看啊。」我忍不住讚歎道。

「嗯。」陳林應了一聲。

「其實我還是很喫驚,」我小聲說,「你居然願意住到基地來。」

雖然在最終的方案裏這一條被pass掉了,但是陳林當時的表態仍讓我覺得意外。

「是嗎?」

他將雙手枕在腦後,一瞬不瞬地望着夜空,「對我來說,這不算什麼艱難的抉擇。」

我點點頭。

其實這個世界並不缺特立獨行的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生活狀態和方式。

比起一味強調自己的規矩和原則,他像尊重自己的意願一樣,尊重我和安安的選擇。

作爲一個自由自在慣了的人,陳林一定有過很多抗爭,也獲得了很多妥協。

但他並沒有將這些妥協視作一種理所當然。

相反的,正是因爲接受過許多善意,才讓他更能推己及人地做出一些犧牲。

我這才明白他說的「刻板印象」是指什麼。也許,我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瞭解他吧。

見我沉默,他岔開話題:「安安還沒出來嗎?」

「是啊,可能還沒聊完吧。」

搬家事宜的洽談任務衆望所歸地落在安安身上。

只不過進去了這麼久,很難說沒有講點別的。

「她平時可不是這個樣子,」陳林一陣搖頭,「這也太區別對待了。」

我忍不住想笑。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特別是有了張一帆作爲參照,就更顯得他們兩個不對付了。

安安口無遮攔,性子又暴躁。對陳林那些彎彎繞繞的想法一點都不感冒。

不僅如此,陳林加入以後,穩坐行動力第一把交椅的她隱隱感受到了地位的撼動。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抱着一種奇怪的攀比心理。

當初對51號樓進行大清掃,安安每殺掉一個喪屍就要回頭看看我。

臉上「怎麼樣我也不錯吧」的神情簡直溢於言表。

當然,這些磕磕絆絆最終在年夜飯的幾罐啤酒裏煙消雲散。

我到現在還記得她口齒不清地控訴陳林種種罪行的模樣。

從偷懶不愛做飯講到不務正業只想着釣魚。

從思想覺悟講到隊長的責任和義務。

最後還順便指責他憑藉着老交情,搶走了kk的愛。

不過陳林也很幼稚。

他經常慫恿我將安安視若珍寶的紅茶葉子做成奶茶。

明明知道她對兵工鏟愛而不得,還要將它掛在家裏最顯眼的地方。

遇到張一帆之後,他調侃得一點都不比我少。

但是這些一點兒都不妨礙他們成爲朋友和戰友。

不妨礙他們互相信任。

不妨礙他們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對方。

我悄悄看他一眼。

晚風習習,陳林已經閉着眼睛睡着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是值得付出生命去守護的,除了父母應該就是他們兩個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對新環境不習慣。

我睡得很淺。朦朦朧朧中感覺有人在身旁走動。

半睡半醒地睜開眼睛,原來是顧叔。

他已經起來站崗了。

「叔,現在幾點了?」我坐起來揉揉眼睛。

天剛矇矇亮。

整個基地都還沉浸在睡眠之中,輕微的鼾聲此起彼伏。

「快五點了。」他回過頭,「吵到你了嗎?」

「沒有沒有。」我連忙搖頭,突然想起那副護膝還躺在包裏。

昨天光顧着八卦,差點兒忘記這回事了。

「對了,」我一骨碌坐起來,伸手去拿揹包,「我給你帶了禮物哦。」

「禮物?給我的?」顧叔一愣。

「嗯!」

我找到針織膝套,屁顛顛地朝他跑去,「尺寸是目測的,如果不合適,我可以再改改。」

「合適,合適。」他將手在褲腿上擦了兩下,連聲道,「肯定合適。」

「先說好了,這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做針線活,你可不許——」

未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

因爲眼前的人已經徑直朝我栽倒下來。

我看見血霧在他身後騰起。

「叔!」

我下意識地想伸手接住他。

5

支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我們兩人雙雙跪倒在地上。

「徐醫生!」我哆哆嗦嗦地轉過頭,「徐醫生呢!」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無論是誰。

快來救救他!

我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顧叔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胸膛每起伏一下,就有更多的鮮血從口鼻湧出。

「不要說話了,不要說話了,」我手忙腳亂地替他擦拭着血跡,「叔你撐住,醫生馬上就來。」

「陳林!張一帆!」

我朝身後大喊,倉庫內頓時一陣騷動。

「所有人!遠離天台邊緣!」

張一帆一邊穿衣服一邊彎着腰快步靠近,同時朝基地的衆人高喊,「趴下!都趴下!」

他話音未落,又有人慘叫着倒在地上。

「小何?」我感覺有人在搖晃我的肩膀,「有沒有受傷?」

我木然地看着懷裏的老人。

他的手已經無力地垂下。

原本攥在手心的白色膝套也掉落進血泊之中。

「顧叔……他……」

「會好的,會好起來的。」陳林替我擦去眼淚,「這裏太危險了,我們先後撤。」

他從我懷裏接過屍體,同張一帆一起將顧叔擡回倉庫門口。

剩下的人全都集中在這裏。

石楠站在人羣裏,她的臉色比紙還要蒼白,單薄的身體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張一帆將顧叔翻過來。他的背上赫然有着好幾處彈孔。

「是槍傷。他們裝了槍口消音。」

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人,我一陣恍惚。

不知怎的,往日的場景突然浮現在眼前。

我想起初次見面,他那不苟言笑,叫人望而生畏的樣子。兇巴巴的臉上,每一條皺紋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想起面對陸長風時,他堅毅的眼神和義無反顧的配合。

想起他一日三餐的悉心照料。

而更多的時候,他只留給我們一個背影。

日復一日地站在天台的一角,用自己的眼睛守護着這座基地,守護着這裏的每一個孩子。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語不發。

就在這時,一聲戲謔的問候從門外傳來,打破了天台的沉默。

「好久不見,各位。」

這又是誰?

張一帆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給步槍上膛。

黃越突然伸手拉住他。

「隊長……這個聲音……」他瞳孔放大,「是陸時雨。」

陸時雨。

陸長風的弟弟。

那個戴頭巾的青年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不是死了嗎?」安安有些語無倫次,「在超市裏,還有其他幾個人。」

「屍羣今天才散開,」張一帆艱難地開口,「我們……還沒來得及打掃戰場。」

「你想怎麼樣?」

石楠突然上前一步衝門外喊話,她的情緒已經在失控的邊緣,「你到底想怎麼樣?」

「古話說,」對面的聲音飄飄忽忽地響起來,「冤有頭債有主,這只是個開胃菜而已。」

聽到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起顧叔,我再也忍不住。

窮盡所有能想到的最骯髒最惡毒的話語狠狠詛咒他。

陸時雨卻出奇地淡定。不僅對我的咒罵置若罔聞,甚至在聽到陸長風的死狀後仍波瀾不驚。

這和他一個月前的心性相差甚遠,小隊的覆滅似乎讓他浴火重生了。

陸時雨沒有理會我,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你我都心知肚明,害死我哥的都有誰。」

「只要這四個人自願現身,我不會爲難其他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陳林突然參與進這場對話裏。

但還沒等他說完就被石楠打斷了。

「先撤掉狙擊手,」她說,「我不想成員再被誤傷。」

「不可能。」陸時雨拒絕得乾脆利落。

「不想被誤傷的話最好早些做決定。給你們十分鐘,我在樓下等着。」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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