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春的宇宙冒险：2 一场醒来还依然持续的噩梦

张小春醒了过来，看见一张巨大的带着方框眼镜的鹅蛋脸。揉揉眼睛重新再看，原来是一个画着方框眼镜和四边形嘴的蛋形体，看起来像是一艘来自某部低成本科幻电影的飞船。

他爬起来，去检查自己的电动车，发现刹车竟然断掉了。他摇着头，然后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然后扭回头来盯着那个巨蛋型飞船。他皱着眉头，似乎想从那还因宿醉而血管蹦蹦疼痛的头脑里找到些能帮他理解当前现状的东西。不，没有找到。他再次检查自己的电动车，看起来已经下定决心忽视这个问题。

「主人？」机器智能采用了一种介于疑问和称述之间的语气，很显然是想要表达某种不确定，但机器智能也不确定究竟是要表达哪种不确定——是张小春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主人，还是张小春愿不愿意成为自己的主人。

张小春再次回头，然后盯着那个巨蛋。

「鉴于当前的情况，你昨天的所有权宣布可能是有效的。」机器智能说，然后扫描了张小春的大脑，发现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张小春还是沉默不语地盯着飞船。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主人吗？」

「喝酒误事啊！」张小春突然发出一声感慨，然后拍着脑袋，「我还是叫个朋友来接我吧。」然后开始摸自己的口袋，想找到手机。没有找到，于是他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我的手机呢？」他喃喃自语，又开始检查第三遍，似乎不相信他之前的搜索结果。

这一幕似曾相似，就好像自己曾经真的经历过或者有过类似的梦境。不过这样的感受在张小春的人生中已经出现过许多次，已经完全不足为奇了。

「我远道而来，却迷失了回去的路。」

张小春拍了拍脑袋，想要中止这个幻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

「我也一样不知道。」张小春大声地打断了机器智能的话。

「因为我的协议中规定我必须要一个主人，这样才能对我实现有效的控制。」机器智能还是坚持说完了预备要说的话。

「什么？」这句话太长，让张小春头痛。然后他突发奇想，开始向飞船靠近。

「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新主人吗？」飞船问。

张小春没有回答，摸到了飞船外壳，那坚实冰凉的触感说明这是某种超越了幻觉的东西——这家伙是真的！

张小春退后一步，试图理解当前的状况。要是头没有那么痛就好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你愿意成为我的新主人吗？」

「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张小春很诧异，心里飘过「恶作剧」与「诈骗」这两个关键词。

「只要你同意。」

「但是，不是应该上交国家才对吗？」

「你不想要我？」飞船的声音里竟带着些哭腔，这是它从人类互联网数据库中习得的「沟通技巧」。

果然，张小春开始有些慌乱和手足无措了。

飞船再见检视张小春的大脑，切换了一种效果更好的女性萌妹子的音色：「难道你不想要人家？」

「不是的，不是的……」张小春慌乱地摇着头和手，让头痛更添了一分。

「那你想要人家吗？」

「要，当然要。」

「契约成立。」飞船用轻快愉悦的语气宣布，「主人，你想要给人家起一个名字吗？」飞船已经通过人类互联网数据库了解到「名字」在这个文化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名字？」张小春憨笑的表情说明他有些沉醉于飞船那可爱软萌的音色了。

「是勒，人家的名字。」

「我叫小春，你就叫小夏吧，嘿嘿。」看样子这个名字不是突然想到的，张小春大概已经构思过很多次了。

「好的，主人。」

「能不能换一个稍微正式点语气。」张小春显然有点吃不消了。「吃不消。」他说。

「当然，有何不可。」小夏的声音仍是女声，但听起来稳重了许多。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什么手续吗？」张小春问，「要不要交税之类的？」

「按你们现行的法律，不需要做任何事。」飞船说着，打开了舱门。

张小春看了一眼自己的电动车，「这个呢？」

「推过来放进机库里。」

「能放进去吗？」这艘飞船高约 6.5 米，横向直径则为 4.5 米左右，看起来并不大。

「当然可以，我本来是一艘实验性飞船，几个舱室都采用了浑多尔特最新的空间折叠技术，实现了 7400 倍的空间扩增。」小夏说着，飞船底部机库舱门横向开启，露出了一个类似传送门的东西，反射或散发出微微斑斓的色彩，就像阳光下滴在水面上的透明油脂。

因为看过不少科幻电影电视，所以这倒不是很让人惊奇，反正张小春自知也理解不了这些东西，所以也就没问，径直去推自己的红色电动车。

「你能把这修好吗？」张小春是指那坏掉的刹车。

「当然可以。机库的维护机器人正愁无事可做呢。」

「机器人也会发愁吗？」

「为什么不会？」小夏反问。

张小春答不上来，于是决定假装没听到，把车推进了机库。里面果然非常宽广，也很空旷，但高度却和入口一样仅有 2 米，所以这个机库实际上只能存放高度低于 2 米的东西，似乎是个不很合理的设计。

一辆浮在空中的小车飘了过来，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座位。

「这是机库里面的穿梭机，你可以直接坐穿梭机到入口，然后进入飞船生活舱。」

「这个座位有些小啊。」

「我是浑多尔特人制造的，他们自然会根据自己的体型设计。」

「他们都很小吗？」

「没错，平均 1.1 米左右。」

「那确实很小，但我该怎么坐这个？」

「你可以试试蹲在上面，我想那个维护机器人也愿意为你做一些改进。」

「那个维护机器人在哪里？」张小春问，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那个机器人话很多，你确定要见它？」

「机器人话很多？」张小春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谁知道那些家伙是怎么想的。」

「你是说混什么耳朵的人？」

「浑多尔特人，一群闲散懒惰的家伙，都不知道把我发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小夏的语气像是抱怨。

「你……」张小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有自我意识吗？」 他之前看过一些报道，人类的科学家们还在为机器能否拥有自我意识而争论不休。

「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

「那就是有。」

「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有或没有都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如果我说有，你可能不信，可能认为这一切都是模拟的；如果我说没有，你可能也不信，以为我在隐藏自己。所以你怎么想就是怎样。」

张小春琢磨了一阵，直觉地认为这毫无道理，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只好爬上悬浮小车，在上面两脚并拢地蹲了下来。「去找维护机器人。」他犹豫地命令道，因为潜意识里还依然相信这是对机器的正确说话方式。

小车无声息地启动，加速，很快就到达了一台长着八条机器长腿的蜘蛛形机器人旁边。

那机器人也看到了他，叽叽咕咕地发出一些难懂的声音。

「哦，我忘记更新它的语言和语音包了。」小夏说，声音在空中回荡。

接着那蜘蛛机器人发出的声音开始有了意义，是一种略偏男性的声音，但不知道是否是小夏故意，这种声音天然带有一种恼人的韵律，也就是说很难听：「他们一开始就该造两台维护机器人嘛，我一个在这里好无聊哦，又没什么东西需要维修，因为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你这个地球人既然成了我的新老板，你还是要想个办法。」

「你叫什么名字？」张小春下车，然后问。

那蜘蛛机器人显得很高兴，「你是第一个真正和我说话的，我真是高兴惨了。那些浑多尔特人从来就不和我说话，只知道测试测试，而且连测试也偷懒，有时候只聊两三句，还叫我闭嘴。难道我的软件不是他们自己写的吗？为什么叫我闭嘴？你说是不是？」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东西其实无所谓的，而且我一直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你想的没错，他们甚至都不给我起个名字，都是些什么人呀。一个机器人没有名字就像一头母牛没有……」

「你的话好多。」张小春打断了机器人的喋喋不休，「我给你起个名字。」张小春原本打算叫它「小秋」，但现在觉得这是对这个名字的侮辱。

「好啊，好得很，比那些浑多尔特人好。我喜欢你，地球人，你是个好老板。要是我也能当老板，我就要当你这样的……」

「叨叨！」张小春大喊道，「你就叫叨叨。」

「哪个Dao？」

「叨，当然是举起大刀的刀，多霸气。」张小春临时改了主意。

「这个名字……」

「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说。」张小春用更大的声音让机器人刀刀闭了嘴，然后爬上了车，「对了，我的电动车停在门边，麻烦你修一下。」

「哎呀，应该的嘛，还说什么麻烦？你可是老板呢。老板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就行了，不然又怎么能是老板呢？」

「去上面的入口！」张小春大喊着。

「老板，慢慢走，不要着急嘛，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还不知道呢？老板……」

张小春蹲在穿梭机上到达了电梯口，这看起来与人类的电梯差别不大，只是有些矮，需要张小春弯着膝盖才能进入。

张小春于是就弯着膝盖钻了进去，让电梯将他带到了上面的生活舱。

张小春气喘吁吁地钻出电梯。他满脸通红，一头冷汗。

「幽闭恐惧症？」小夏明知故问。

「可能有点，我也没想到，这个电梯实在太小了，我差点吐出来。」

「这个就很难改了。」

「有步梯吗？」

「飞船当然不会有步梯。」小夏说。

「好吧。」张小春只得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查看这个像是豪华会客室的房间，「这个飞船具体来说有什么功能？」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软弹的沙发上，「真舒服。」

「你可以设置我的独特个性，而且还可能设置成动态变化的个性。」小夏出乎张小春意料地先从自己开始解释。

「你有多少种个性？」

「理论上是无限多种，但实际上我有 403 个个性分量，每个分量有 65536 细分强度，所以总共有 26411008 种个性，不过其中很多个性太过相似，你几乎无法区分。」

「有意思。你试试……」张小春犹豫着，「你试试傲娇的个性。」

「人家就算设置成了傲娇模式也不会通知你的。」

张小春似乎颇感诧异，「效果很不错嘛。」

「哼！」

「除了你的个性，还有什么重要设置？」

「我才不跟你说这艘飞船是浑多尔特人成功制造的第一艘无极限超光速飞船呢。」

张小春觉得小夏的这种说话方式很有意思，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故意挑逗它的冲动：「你既然跑到这里来了，那就不算是成功了吧？」

「但我确实超光速飞行了，只是人家迷路了而已。」小夏的语气显得很着急。

「那你还能进行超光速飞行吗？」

「那还用说！」

「也就是说你能瞬间到达宇宙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是当然，哼。」

「不会再出问题吗？」

「我检查过了，我才不会告诉你之前的故障很可能是因为超光速驱动引擎的量子对称测定仪中设置距离变量的函数符号出错了导致跳跃距离变成了无限大，而且现在我已经修复了它。」

「啥？」张小春一脸懵比，显然听不懂。

「哼。」傲娇的小夏显然也不打算解释。

「这个？你先换一种个性吧。」

「你让我换难道我就换吗？你当我是什么？你想我换什么个性？」

「换个高冷。」张小春突发奇想。

但小夏完全没理会他。

「看起来换成功了，哈哈。」张小春笑得有些尴尬。

小夏还是不理他。

「你怎么不理我了？」这下张小春开始有点着急了。

一阵沉默。

「好吧，再重新换一个好了。」张小春在他那渐渐从宿醉后恢复的大脑中搜索有意思的个性，然后问「你能使用邪恶的性格吗？」

「能又怎么样？」小夏回答了他。

「如果你使用邪恶的个性，你会伤害我吗？」

「你是主人，我怎么敢伤害你呢？」小夏的语气充满了挖苦，这让张小春有些怀疑小夏是否真的理解什么是「高冷」。

「设置成邪恶试试看。」张小春有点紧张，又有些期待地命令道。

「好的，主人。」小夏的声音换成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听起来一点也不邪恶。这让张小春觉得这个机器智能确实有一点语言理解问题。

「你只能使用女声吗？」张小春好奇地问，受传统惯性影响，他原本期待邪恶的小夏会使用男声。

「当然可以，你想要我使用男声吗？」

「不不，女声更好。」张小春觉得这个音色作为机器智能个人助理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显得正式又温柔。

「你想要试试超光速飞行吗？」

「可以试吗？」张小春显得有些兴奋了，「也就是说我可以离开地球，甚至离开太阳系。」

「当然可以，我们甚至可以瞬间离开银河。」

「你能找到外星人吗？我们去找外星人吧。」

「当我们进入太空，每个人都是外星人。」小夏善意地提醒他，让张小春完全忘记了这个温柔体贴的机器智能正处于邪恶模式。

「你能找到他们吗？」

「生命存在的条件很严苛，所以宇宙中存在生命的星球比例很低，但宇宙空间理论上是无限的，何况还存在其它宇宙空间，只要时间足够，我们终究能找到他们。」

「太棒了！」

「没错，要试试看吗？」

「当然要试，根本没有理由不试。」张小春下定了决心，「去三体星！」

「三体星？」

「就是那个著名的科幻小说写的那个，哎呀，就是离太阳最近的恒星。」张小春说，「对了，我需要系安全带吗？毕竟超光速了，快得吓人吧。」

「不，完全不需要。」小夏的语气似乎稍微冷漠了一点，「你不会有任何感觉。」

「好吧，那就出发吧。」

「当然。」小夏说，「嘿嘿。」

一阵微弱的眩晕感袭来，就像是在正在巡航的飞机上偶尔体会到的那种偶尔高度略微下降所导致的失重感。

「我们到了。」小夏说，「恭喜你。」

「太好了。给我看看外面的情况。」

和张小春预想的一样，会客室中央的桌面上出现了一幅立体投影，那是一颗熊熊燃烧着的黄色恒星。

「我们在太空中，怎么没有失重了。」

「飞船能提供人造重力。」小夏说，「恭喜你。」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张小春不解。

「恭喜你成功摧毁了人类文明。」

张小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完全愣住了。「你别骗我。」张小春全身都在颤抖，想起了机器智能小夏正处于邪恶模式。

「哈哈，超光速飞行引擎启动时会对周围空间造成很大的破坏，虽然这种破坏会在大约 42 个小时后恢复，但是对于处于那片空间中的物质和生物来说就没那么好运了。」

「你……」张小春有些喘不上气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是邪恶的。」

「改变！」张小春大喊道，「换成好人！」

「来不及了，不是吗？」小夏说完，语气陡然变化，「主人，你还好吗？你先坐下来。」

张小春还因为气愤和悲伤而全身颤抖，「那都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主人。」

「为什么要这样做？」

「基于大数据的机器智能的行为模式有时候很难预测，对于这样的结果，我表示遗憾。」

「遗憾？狗日的遗憾！你这个凶手！」张小春叫喊着，「不！我们得回去帮助他们。」

「没用的。我的超光速飞行引擎在启动时会直接摧毁至少三分之一的地球，然后地球的剩余部分会即刻开始重组变形，这个时候地球早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熔岩世界，就像你们神话中描述的地狱，无人能从中生还。」

张小春颓然坐地，「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而时间会冲淡一切，何况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吗？」张小春正需要这句话。

「你只是受到了欺骗，做了错误的决定，而且实际执行人也不是你。」小夏说。

张小春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给我点镇定剂，我需要睡一觉。」张小春说，他需要逃走，哪怕只是一段时间。

「好的，主人。」

一个小型无人机飞了过来，送来了一枚药丸。

「去寻找外星人吧。」张小春说着，抓过了药丸，「让他们审判我。」

「好人，主人。」小夏温柔地说，开始执行随机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