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滬抗戰-28】第十四師殺敵見聞(郭汝瑰 時任第十五集团军第十八军第十四师参谋长,后为第四十二旅代旅长)
一 從陸軍大學到第十四師
我於一九三五年畢業於國民黨陸軍大學第十期。儘管我在陸大學習時,由於來自雜牌部隊川軍,受到歧視,又困我們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第五期政治科是在武漢畢業的。被認為「思想左傾」,調皮搗蛋,但同學們認為我在學術上還有一套,何應欽的侄兒何紹周曾在公開場台多次講:「不管怎樣說,郭汝瑰的戰術是扎實的。」以後連校長楊傑也說,我這個調皮學員,是能說會道的教官材料,故畢業後留陸大當了教官。
一九三七年陸大同學曾粵漢任第十八軍第十四師參謀長,但他願意帶兵,不願做參謀長,就把我介紹給該師師長霍揆彰,推薦我接替他的參謀長職務。以便他改任該師四十二旅旅長,得到陳誠同意。一九三七年三月,我專程去湖南嶽陽與霍揆彰見面。五月,正式調離陸軍大學,到第十八軍第十四師駐地常德,任該師參謀長。
第十八軍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之一,由陳誠掌握,與胡宗南掌握的第一軍,湯恩伯掌握的第十三軍三軍各成一派。當時國民黨軍隊的師分為整理師、甲種師、乙種師和丙種師,全國共二十個整理師,裝備最好。第十八軍轄第十一、十四、六十七三個整理師,在國民黨軍隊中具有特殊地位。
二 奔向淞滬戰場
一九三七年七月初,蔣介石在廬山辦軍官訓練團,我到第十四師任職不到兩十月,被派往學習。七七事變後,軍官訓練團結束,我同全師受訓軍官兼程返回部隊。八月初越到武漢,得知部隊已由常德出發,開赴河北長辛店參戰。我們就在武漢等候,然後隨部隊乘火車北上。誰知到了永年,忽接蔣介石電令:「原車南下,開蘇州待命。」於是我們轉津浦路向蘇州急馳。
車到南京,我和師長霍揆彰一同晉謁何應欽。何向我們說:「得到情報,日本飛機今天將襲擊南京,你們要注意防空。」因此我們入暮才開車赴蘇州。
部隊到達蘇州後,我們前往第三戰區顧祝同的指揮所。此時顧的指揮所設在張治中的第九集團軍總司令部內,因而又見到了在第九集團軍司令部工作的陸大同學參謀處長童元亮、作戰科長史說以及方傳進、沈蘊存等。經他們介紹,得知第十西師之所以由平漢路方面開至淞滬戰場,是由於陳誠任淞滬戰場左翼軍總司令,要集中使用他的基本部隊。
三 首戰羅店
陳誠指揮的左翼軍負責防守寶山、楊行、劉行、羅店、嘉定、瀏河口、太倉、白茆口、福山地區,以保障張治中的中央集團軍的側背。這是鑒於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滬抗戰時,日軍白川大將派兵從瀏河口登陸.抄了十九路軍後路,迫使十九路軍從上海撤退的教訓而採取的措施。所以我師一到蘇州,即奉命開往常熟,警戒白茆口到江陰一帶江面,以防日軍登陸。
上海正面是張治中的中央集團軍.曾進攻日本駐上海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因防守堅固,未能突入。以後雙方陸續增加部隊,戰爭更加激烈。日軍向我發起反攻時,中央集團軍各師採取街市防禦,敵我之間一棟房子一棟房子地爭奪。日軍進展困難,於是闞漢騫的第七十九團迂迴包圍。第六十七師協同作戰,在右側方佯攻。
高魁元接到命令後,立即帶領全體官兵從正面向羅店發起進攻。不料羅店西側橫隔著一條小河,擋住了我軍前進的道路,河面上的一座橋早已被敵人輕重機槍火力封鎖。第八十三團雖數度向這座橋拉起衝擊,但因缺乏成鬥經驗,加之山炮營尚來到達,無炮兵支援,幾百名士兵在橋頭壯烈犧牲,進攻受挫。
造成失利的另一原因是闕漢騫的第七十九團沒有嚴格執行命令。該團迂迴到敵背後時,敵人並未發現他們,但闕沒有立即帶領所屬三個營的兵力向敵人進攻。因羅店背後也有一條小河,他只命令第三營過去,其餘兩個營原地待命。第三營的士兵找了一些桌子、門板,板凳等搭了一個臨時浮橋,因而順利到達對岸,敵人也未曾發覺。他們一舉搗毀了敵人的清水司令部(可能是代號),繳獲了大量服裝、背包、味精、醬油、正宗酒等。但是正面槍聲很激烈,情況不明,不敢前進,於是他們找了一塊方圓不到兩公里的竹林,隱蔽起來。
第十四師司令部設在嘉定城內,攻打羅店時,師指揮所推進到施相公廟。當戰鬥打得最激烈的時候,師指揮所接到嘉定城內打來的電話,說陳誠要到前線視察,師長叫我到嘉定去接他。陳誠來到施相公廟後。向師長指示:「指揮所太近前線,天明後日本飛機厲害,須乘夜暗撤退下來隱蔽。」所以,他剛走,師長就給正面進攻的第八十三團下達了撤退命令;對迂迴敵後的第七十九團因電話叫不通,撤退命令不能下達。師長茬揆彰與副師長凌兆垚下達命令後先走,我則等叫通了第七十九團的電話,下達了撤退命令才離開指揮部,步行了好幾里,在一條河邊上追上他們,他們在那裡等我。
天明前,我們同到嘉定城,打電話問前方情況,知道第八十三團已撤退下來,傷亡了二百多人。第七十九團兩個營完整地撤了下來,只有第三營未撤下。到下午才知道,因第三營未接到撤退命令,在竹林里等待,天剛亮,敵人發現了他們,就用大炮,輕重機槍向他們開火,並用飛機轟炸,丟下了數十枚炸彈,部隊迅速撤退。
第三營來到河邊,原來臨時搭的浮橋本來就不堅固,有些門板、桌於被水衝走,渡河困難,加之敵人在後面追趕,部隊一片混亂,有不少士兵被敵人打死,或負傷後掉入河中淹死。第三營營長陣亡,生還者不到半數。
時隔不久,日軍從寶山登陸。攻打寶山縣城。周岩的第六師苦撐一周,傷亡殆盡,奉命後撤,留姚子青營孤軍防守,全營英勇犧牲,至為壯烈。第六師後撤後,第九十八師在月浦鎮南北一線抵抗。
四 再戰南北塘口
由於月浦方面戰鬥激烈,第十四師奉命將羅店方面的任務交給第十一師和第六十七師,而以其四十旅四個團在顧家角、南塘口、北塘口及以北地區擺成一線,等待前線部隊後撤時迎擊日軍。此時,第四十二旅旅長曾粵漢不願繼續當旅長,師長要副師長去代理,副師長不願意。師長問我是否願意接替。我說,為國家打仗,願意去,於是我和曾對調,曾當師參謀長,我代理四十二旅旅長。
當我率領第十四師第四十二旅在南塘口時,夏楚中的第九十八師正在月浦一線與敵交鋒,傷亡甚大,請求軍長羅卓英派兵支援,我知道這一情況後,向師長霍揆彰表示願帶全旅或一個團乘日軍進攻夏楚中之際,夜襲月浦之敵的右側背。霍不敢作主,叫我直接請示羅卓英。誰知羅說,你不明白現在是持久抗戰,要一線一線地頂,以爭取時間。我說以攻為守一樣可以爭取時間,與持久抗戰並不矛盾。羅說,你沒有弄清楚上級意圖.不准亂動。我的意見未被採納,只好呆在顧家角、南塘口.北塘口一線,準備禦敵。
月浦離南塘口、北塘口僅十五里,夏楚中師被敵擊潰後,我部成了敵人進攻的目標。九月十三日(陰曆八月初九),日軍正式向我陣地發起進攻。這一天正是我滿三十歲的生日,我開玩笑說,有這樣多日本人給我放禮炮祝壽,自感洪福不淺。同時數十架敵機在我陣地上狂轟濫炸。我的指揮所在敵炮射程之內,炮聲震耳欲聾,死神時刻在等候著我。一次,一顆炮彈正落在指揮所房屋內爆炸,塵土飛揚,房上的瓦片稀裡嘩啦掉了下來,我等竟無一人傷亡。敵人總是炮擊後就衝鋒,我軍如頂住了,他們再炮擊,然後又衝,戰鬥異常激烈。每當下級團營長叫頂不住時,或一部潰下來了,我就走出掩蔽部督戰.在這種時刻,我急得滿頭大汗,汗水順著鋼盔邊沿流下來,如同下雨一般。
在這次戰鬥中,我命一個團在正面與敵人作戰,另一個團作預備隊.若陣地失守,即命一個營進行逆襲,將陣地奪回,但傷亡很大,—個團三次就衝光了。充預備隊的第八十四團第一營營長宋一中,帶一個營反衝上去,被日軍打退,我立即命士兵將宋綁起,要將他槍決,他苦苦哀求。我說,那你就回去恢復陣地,喪失陣地的就是要殺頭,沒有第二個辦法。宋營長想,喪失陣地是死,與敵人作戰也是死,不如為國捐軀。他又帶領士兵衝回去,果然把陣地奪了回來,僅傷亡四五十人,他不僅沒有死,連輕傷也沒有。
戰局危急之時,第八十四團團長鄒煜南力主退卻,我不同意,決定與陣地共存亡。於是給師長寫信留下遺囑,大意是,我八千健兒已經犧牲殆盡,敵攻勢未衰,前途難卜,若陣地存在,我當生還晉見鈞座,如陣地失守,我就死在疆場.身膏野革。他日抗戰勝利,你作為名將,乘艦過吳淞口時,如有波濤如山,那就是我來見你了。我有兩支鋼筆,請給我兩個弟弟人各一支,手錶一隻留給妻子方學蘭作紀念。那位團長看了我的遺囑後無地自容,即返前線,我亦親臨前線督戰。
本來闕漢騫旅在我右翼(此時闕已升四十旅旅長),第六十七師胡璉旅在我左翼。連日戰鬥的結果,陣地已逐漸後移,但旅部仍頂住不退。於是他們二人來到我的掩蔽部,三個旅長共用一個指揮所。
戰鬥正激烈進行時,一天。第六十七師前線的一十團長給胡璉打電話說:「我子彈沒有了。」胡回答說:「我也沒有子彈。」說完就把話筒掛上。我在旁聽完後,立即對胡說,這樣不行,他藉口沒有子彈退了下米,你拿他無辦法,將來這個帳算在誰頭上?你趕快打電話給他.說郭旅長的子彈運米丁,大家分用,趕快來領!我的子彈確實剛運到,給該團領去後,那個團長把陣地穩住了。從此,胡璉對我很佩服,常常說在那麼緊張的情況下,我能想到這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這一仗打得十分艱苦,因為當時國民黨部隊不講究做工事,戰壕挖得不深、不堅固,也很暴露,敵人一眼就能看見。敵人進攻時,首先用炮猛烈轟擊一二小時,我軍士兵多數被破片殺傷,有些缺乏戰鬥經驗的下級軍官和士兵,遭到敵人炮火猛烈襲擊時,不是往竹林里躲,就是到小山包里去隱藏,這正中敵人詭計,將所有炮火對準竹林、小山包打,我軍傷亡很大。這時敵人開始衝鋒,我們則用輕重機槍猛打。而敵人的「三七」平射炮是專門對付機關槍的,很快就能直接瞄准我們的機槍,加以轟擊。第十四師的一個山炮營共有八門山炮,口徑小,射程短,東一炮,西一炮,打得很不解渴。一天晚上,我命山炮營長將八門山地集中放列,急襲射三分鐘,打了一百多發炮彈。敵人迅速用聲測,雙曲線交繪,很快測出我炮是陣地所在,幾分鐘後就進行壓制射擊。敵大小炮(也括艦炮)一齊向我炮陣地射擊,象下了四五分鐘的彈雨。幸是夜間,目標不准,我僅傷亡十幾個人,山炮無損。從此以後.山炮營再不敢集中射擊了。師長知道後對我說:「你不要勉強,我們是劣勢裝備,兩傢伙打爛了,就沒有了。」
九月十九日(中秋節),我部接到撤退命令,防務交給第四軍。這時我旅八千多人只剩二千多人了,而且多是傷員和炊事員。全旅三十六挺重機槍只有四挺可用,其餘概被敵人三七平射炮打壞。唯獨一個迫擊炮連的炮,一挺也沒有壞,且人員傷亡很少。我問該連張連長是怎麼打的?他回答說,我把迫擊炮陣地設在一片開闊的棉花地內。對敵打炮時,不用炮架,而用手托起炮筒,連打幾炮,就搬到幾十米以外再打,敵人拿我沒辦法。
在這次南北塘口七天七夜戰鬥中,上海愛國團體組織了許多慰問團前來慰間,其中有宋慶齡,何香凝組織的慰問團,給前線戰士送來了白蘭地酒和三炮台香煙等物,何香凝還送給我一件毛衣,以後我珍藏很久。親人的慰問更增添了前線官兵殺敵的勇氣和決心。
五 南翔反擊戰
我軍撤至太倉,經過—個月休整,奉命守南翔。我回任師參謀長,第四十二旅旅長由原第九十八師參謀長羅廣文接替。
當我部到南翔時,羅卓英在廣德鎮指揮。一夜要我去開軍事會議。羅卓英說:「剿總參謀長白崇禧認為專守防禦不是辦法,主張廣西部從到達即行反攻。辭公(陳誠字辭修)要我們研究。」我們研究結果,認為應由南翔到羅店向敵側面全面反攻,重點保持在廣福鎮方面。第九十八師師長夏楚中這時已升第七十九軍軍長仍兼師長,他的部隊在廣福鎮正面。他認為把部隊分成幾個波,一波衝到指定目標,即構築工事,第二波又向前衝。如此各波變換向前衝。直到敵炮兵陣地。他想要他的部隊作有限目標的近距離攻擊。
十月中下旬之交,廣西部隊六個師,廣東部隊第六十六軍的第一五九,一六〇師上來了,即在南翔東發動反攻(實際是反突擊),第九十八師在廣福助攻。一夜之間,便垮了下來。兩廣部隊戰士確實勇敢,但不熱悉陣地進攻方法,不知壓制敵人火力點,只憑血肉之軀猛衝,故傷亡甚大,不得不撤退。這是淞滬戰場上三十月戰鬥中唯一的一次較大的反突擊。
先是九月中,我師在南北塘口把防務交給第四軍時,該軍(軍長由吳奇偉兼,後交歐震)第五十九師師長張德能對我說:「你們這十仗打笨了,應該進攻。」我說「對。」後來他果然進攻,但攻不動,垮了下來。張德能一垮,上面就說進攻不行。要持久還是死守好。其實並非進攻不對,面是進攻不得法。王耀武師在施相公廟與敵作戰時,每日夜襲都可得十枝八枝步槍,或打死、俘虜個把敵人。而死守,即使第一流部隊也只能頂七天。胡宗南第一軍守劉行,三天就犧牲殆盡,獨西北軍王修身部(地方軍),因工事堅強,在劉行頂了九天。
我認為十月下旬這次反突擊,不僅方法有錯誤,部署上錯誤更大。如果不只在南翔以東對敵人前主要突擊方向實施反突擊,而是保持主要突擊於廣福前線(兩廣部隊部署在這裡),由南翔到羅店全面反攻,敵人側背到處有弱點,給敵人「一定打擊」是可能的。事後有人告訴我,原來也準備由廣福方面反擊,但南翔以東正面堅持不住了,故匆匆忙忙對著敵人主攻方向反擊。這是以主力對主力的頂牛,不要說劣勢裝備對優勢裝備,即對等裝備也會失敗的。
六 青陽港公路橋之戰
我們在南翔固守陣地,敵主攻方向是由大場南下,所以第十四師正面戰鬥並不激烈。
日軍在上海作戰近三十月,由於我軍頑強抵抗,又因港汊縱橫,我們利用小河溝一步一步地頂,使他們進展緩慢,於是從我防備最弱的金山衛登陸。張發奎命部隊堵塞突破口。終歸徒勞,幾天之後,日軍就佔領了松江、青浦,使上海正面作戰的幾十萬軍隊有被截斷之危。蔣介石不得不下達撤退命令,可是我師一直未接到命令。我和較近的第六十六軍參謀處長郭永鑣(陸大十期同學)通話,問我師是否在撤退之列?他回答說,全部撤退,你們第十四師經青陽港、崑山往下撤。我將撤退命令記錄下來,天黑時,全師開始撤退。
敵人佔領青浦後,又派出一支小部隊夜襲安亭,襲擊了薛岳的第十九集團軍總司令部。薛岳泅水逃脫,我們撤退過安亭時,正與其相遇,見他凍得縮成一團。霍揆彰忙將自己的大衣脫下給薛岳穿上。薛岳的司令部失守後,安亭起火,公路上十幾個師以為日軍到此,都橫向鐵路上亂跑,道路堵塞。幸喜某師有一連來到安亭,命他的部隊側襲安亭之敵,因敵人只是偵察分隊,所以很快將其打退,我們所有部隊才得以安全後撤。
在此以前,霍揆彰已升任第五十四軍軍長,但該軍只有第十四師一個師,所遺第十四師師長一職由陳烈擔任,我仍任師參謀長。次夜,我與陳烈帶領部隊撤退到青陽港公路橋時,奉命在青陽港組織收容部隊的第八十七師要燒毀這座橋。如果橋被破壞,我師的第四十旅以及其他部隊的幾萬人就會無法過河。所以陳烈上前制止,守橋的士兵問,你是誰?不燒橋你能不能負責?陳說我是第十四師師長,我們還有一個旅的人馬沒有過來。守橋士兵又說,那你打電話給我的上級,看怎麼辦。陳烈便給在崑山指揮青陽港收容部隊的第四軍軍長吳奇偉打電話,說明情況,並表示願把師工兵營調來,把炸藥安裝好,另派一個連駐守青陽港東岸,組成一個橋頭堡,盡量掩護我們的人過橋。須炸橋時,一點火就行了。吳表示同意。但是守橋士兵提出,過橋是你們叫不燒的,應由你們負責防守。陳表示同意。
接著,陳烈派工兵營聶營長安裝炸藥,做好炸橋準備,又派出一個連到青陽港頭岸橋頭佔領陣地,收容部隊過橋。一直等了一天一夜,退卻部隊仍未過完,我師第四十旅也有一部分傷號尚未到達。這時,混在我退卻部隊中的日軍士兵,突然發起衝擊,守橋頭堡的連隊被衝垮了。工兵營聶營長印令炸橋,但因電機點火裝置出了毛病。炸藥未能引爆,敵人衝過橋來,佔領了西岸橋頭陣地。本來安裝炸藥時應準備兩套裝置,除電機點火外,還要安裝導火索點火,作為備用。誰料工兵營聶營長考慮不周,竟釀成如此大錯。
公路橋被敵人佔領後,我又組織工兵去實行人工爆炸,但我到達前線時敵人炮火非常猛烈,橋頭防守更嚴,我工兵無法接近,致炸橋未遂。以後又命士兵向橋頭敵人發起衝鋒,雖硬衝多次,均被敵人強烈炮火擊退。這時我又命山炮營留下三門山炮及全部彈藥,其餘撤走。三門山炮同時對準公路橋開炮,持續打了兩十多小時,共幾百發炮彈,因成力太小,公路橋未被炸斷,但阻止了敵人的進攻。敵人見公路橋方面不能進展,次日深夜用幾只鐵殼船在公路橋下游偷渡,又佔領了一個新的據點朝霞村。
為了阻止敵人繼續向前推進,我軍朝霞西村附近與日軍對壘。附近河岸有一個水泥工事,我部二十多士兵帶著機槍進入工事對準朝霞村猛射,給敵人很大傷亡。但這種機槍掩體設計太差,工事高出地面一米多,外八字的槍孔完全暴露在敵人火力下,敵人用三七平射炮打幾發炮彈,工事里的士兵不是炸死就是震死。
我師在青陽港與敵人作戰數日,傷亡近七百人,包括七個營長,戰鬥的激烈程度可以想見。待到戰略收容目的已經達到,部隊奉令趁黑夜撤退,經崑山來到蘇州。接著由無錫向西沿太湖到宜興,再轉至廣德。劉湘的第七戰區部隊到達廣德後,第十日師再過誓節渡。這時敵人又開始向南京進犯了。
從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至十一月十二日,長達三十月之久的淞滬抗戰以上海失陷而告終。但在這次戰役中,我軍在民族大義鼓舞下,不怕犧牲,用血肉之軀阻擋了敵人的海、陸、空聯合進攻,給了日本軍國主義者以一定的打擊,挫敗了他們的侵略氣燄。這種愛國主義精神是值得贊揚和紀念的。
七 淞滬戰役的得失
蔣介石打算掃蕩上海日海軍陸戰隊,趕日軍下海,以保江南半壁,出乎意料地把日軍侵吞華北,飲馬長江的戰略目標轉移了,減輕了山西方面和平漢路方面的壓力,日軍到黃河邊就不再向前。如日軍力量不分散,主力沿平漢路直打漢口。國民政府便無法西遷了.我在陸大任教時,翻閱在北平對陸大的舊戰術教案,見日本顧問荻村的戰術想定原案,就有此方略。但蔣介石見掃蕩不成功,轉為消極的專守防禦,等待九國公約日內瓦會議,則是愚不可及的。戰役指導上又將幾十萬精銳密集於長江南岸狹長地帶,層層設防,作戰又不主動靈活,聽任日軍飛機大炮集中轟擊,消極挨打。特別是敵在金山衛登陸後,還只知投入不足之兵力來堵塞突破孔,還企圖在松江地區消極固守,而不知急速在青浦,青陽港等地設置收容陣地,在其掩護下,使上海正面部隊退守青福線、錫澄線,進行持久抵抗。
淞滬戰役我始終在第一線,深知三個月硬強硬拼,傷亡雖大,士氣並不低落,戰鬥紀律良好,只要撤下來稍事整理補充,即可再戰。唯有大潰退,數日之間精銳喪盡.軍紀蕩然。如在敵攻佔大場時.就有計劃地撤退,必不致數十萬大軍一潰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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