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章插曲，玻琉西卡與她的兩個女兒

（關於這部作品，請見作者序）

玻琉西卡幾乎可以肯定，在她漫長的記憶中，未曾看過如這晚一般又亮又巨大，大到讓人暈眩的滿月。雖然她沒有人類感知魔力流的能力，但是她仍保有野生動物的直覺。今晚非常不尋常。世界一直在變化是常理，但是近期的變化劇烈得讓人無法忽視。

玻琉西卡不免聯想到半個月前那個不速之客。了無生氣的灰袍男子。

「我們想請妳見證。」那個男子說道。

「要見證什麼？沒頭沒腦的。」

「見證卡娜。」

「卡娜？卡娜干我什麼事？」

那時玻琉西卡沒聽懂，直到滿月的這天，玻琉西卡才意會過來——儘管心中充滿深深的懷疑與不安。

那群人又打算做什麼？

雖然滿月的月光對於平衡內在能量很有幫助，但是今晚的能量強得太過度。光線很強，強烈到給人無比的壓迫感。月面很大，表面的紋路用肉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在月光的影響下，森林非常騷動，動物的獸性彷彿被月光的力量給激發，空氣中充滿血腥味與費洛蒙的氣味。玻琉西卡站在戶外的園子澆水，她原想讓花園的植物們喝飽水，好用飽滿的精神沐浴在一整夜的月光中，但是現在她自己都要因為這強烈的能量跟森林的騷動而支撐不住。她加緊澆花的步伐。

「媽媽……我頭好暈……」溫蒂和夏璐璐站在大門口，身著睡衣，滿面通紅，表情看來相當難受。

玻琉西卡趕緊放下手中的灑水器，前去查探溫蒂的狀況。溫蒂的臉摸起來相當發燙。溫蒂既有龍的特質，又是位魔導士，這樣強度的月光當然會對她起到很大影響。夏璐璐作為一隻貓，狀況同樣不樂觀。

「我也感覺很不舒服，來吧，我們不適合待在這樣的月光下太久，你們先去客廳等我，我等一下煮一些湯，這樣我們就能好睡一些。等一下妳們睡覺時記得把窗簾拉上。」

不知為何，玻琉西卡總能在森林中飄散的費洛蒙中聞到吉爾達茲濃郁的氣味。但他人不是正在南方大陸出任務嗎？怎麼會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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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生苔了。」夏璐璐一邊清點著拖車上的各式藥材，一邊道。

玻琉西卡領頭，溫蒂拖著滿載藥材的拖車跟在後頭，夏璐璐則是坐在拖車上，兩人一貓剛離開市郊喧鬧的市場，在瑪格諾利亞東南隅的森林中悠閒地走著。

「生苔？那不是只有那座湖底下才有嗎？」溫蒂道。

「是啊，所以我們最後一站就是那座湖，而且要潛到湖下面去採喔。」夏璐璐翻動著手上的清單與筆記，說道。

夏璐璐和溫蒂兩人嘰嘰喳喳地繼續聊天，玻琉西卡則是繼續保持著一整路的沈默。她還掛心著昨夜那不尋常的氣味。今天再度走回森林，玻琉西卡更加確信：吉爾達茲確實在瑪格諾利亞。空氣中滿滿是他的氣味。吉爾達茲本就住在這片森林中，空氣中會殘留他的氣味是很自然的，但是這味道太過濃烈，太過新鮮，本尊就在現場。森林不會欺騙。

最奇怪的是，吉爾達茲的味道和卡娜的氣味混雜在一起——或該說，融合在一起。

玻琉西卡心中泛起強烈不安的漣漪。

「溫蒂，妳有聞到吉爾達茲的味道嗎？」夏璐璐皺起眉頭說道。

「是啊，但是吉爾達茲先生不是正在南方大陸出任務嗎？而且這味道好可怕……」

「對啊，好討厭的感覺……」

這兩個孩子果然也注意到了嗎？玻琉西卡在心中嘆一口氣。

隨著兩人漸漸向最後的藥草採集地前進，吉爾達茲的氣味也越來越濃厚。

「卡娜也在嗎？」夏璐璐忍不住問道。

果然，果然注意到了嗎？

溫蒂側耳傾聽了一下子，皺眉道：「不……我從遠方只聽得到一個人的心跳聲……好像是在睡覺的樣子……」

「的確……只有一個人類的樣子……」

空氣中漸漸出現了湖水的氣味，吉爾達茲和卡娜的氣息在其中越來越濃烈。周遭動物們的聲響漸漸安靜下來，凸顯出越來越明顯的流水聲。

一座湖逐漸在層層綠蔭後面現身。

突然之間，溫蒂突然停下腳步，蹲了下來，臉唰地一下子變好紅。

「這變態……真是夠自我了……」夏璐璐轉身背向湖的方向，怒道。

「妳們兩個先在這裡待著，我去問他是不是能幫我們的忙。」

玻琉西卡留溫蒂與夏璐璐在一小片矮樹叢後面，獨自走向全身赤裸在湖畔熟睡著的吉爾達茲。他的腹部還有一攤新鮮的精液。

「喂，這座森林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呀。」

原先熟睡的吉爾達茲勉強睜開一隻眼睛，懶懶道：「嗨，玻琉西卡。」

「去把你身上那攤給洗了，大老遠就聞得到這味道。」

吉爾達茲打一個大呵欠，起身伸一個大懶腰，搔搔頭，發呆了一陣子，才慢慢走進湖水中，直到水面淹過他的下半身。

「你怎麼會在瑪格諾利亞？你不是正在南方大陸出任務嗎？」

「就……太想家啦……」

「以前從沒聽過你想家，出去十年二十年沒看你回來過一次，現在有女兒就知道要回家了？」

「哈哈，真不愧是玻琉西卡，多有智慧啊。」

吉爾達茲在湖裡洗了頭臉，恢復精神，向岸上的玻琉西卡燦爛一笑，慢慢回到岸邊，甩乾身體，重新穿回衣服。此時他才注意到遠方矮樹叢後面還有溫蒂與夏璐璐。吉爾達茲一愣，向樹叢後的兩個女孩打招呼。

「哎呀，原來是跟妳女兒出來散步呀？」

「哪有那麼悠閒的事，我們是出來採藥草的。我想拜託你幫我們一個忙，到湖下面去採生苔。我要先回工作室去，有別的事要忙。你採上來就交給溫蒂她們吧。」

「什麼，原來是來叫我工作的嗎……」

玻琉西卡無視吉爾達茲的牢騷，直接開始詳細描述她需要的生苔長得如何，長在哪邊。語畢便逕自離開。吉爾達茲看著玻琉西卡離去的背影，再看向樹叢後的溫蒂與夏璐璐，搔搔頭，認命地下水去幫這個忙。而兩個小女孩則在吉爾達茲進到水中後不久，拖著她們的拖車慢慢靠向湖邊。

兩個女孩小心翼翼看向湖中，但是水太深了，吉爾達茲去到的深度她們兩個的視線無法觸及。

「剛剛……他是穿著衣服下去的嗎？」夏璐璐問道。

「應該是……我不敢確定……」

「沒關係啦溫蒂，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再次確認比較好，感覺太噁心了。」

「嘿，我好心幫妳們的忙，別說我壞話呀。」

兩個女孩聽到了吉爾達茲的聲音，嚇得抬頭到處查探，然而四下無人，也不見吉爾達茲的蹤影。原來聲音是從湖底透過氣泡傳上來的。

「吉爾達茲先生好厲害呀……我不會這樣的招式呢。」

兩個女孩坐在湖畔聊著天，等待吉爾達茲上岸。不知不覺，天上的雲漸漸染上夕陽的橘色。湖面也漸漸顯露出吉爾達茲的身影，當他終於露出水面時，他的懷抱中滿滿都是深綠色的青苔。

「那個老太婆也太過分了，這些數量很多耶，我幾乎要把湖底的青苔都採完了。」吉爾達茲說道。

「沒關係的，玻琉西卡說生苔這種生物只要留一點點就會再生。」夏璐璐道。

吉爾達茲把它摘來的所有青苔都放上拖板車，拖車因為承受很大的重量，木板發出吱呀的聲音。溫蒂試著拉動，但是車子實在是太重了。

「我幫妳們拉回工作室吧，妳們兩個也上去坐著。」

一路上，兩個女孩想交談，但是顧及吉爾達茲在前面拉車而不敢多說什麼，因而一路上都相當安靜。

「吉爾達茲先生，請問這次您打算在瑪格諾利亞待多久呢？」終於，溫蒂先打破沉默。

「哦，這次我應該會一直待著，目前沒有工作安排，暫時也不打算接新任務。大概啦。」

「那……現在卡娜小姐跟您住在一起嗎？」

「喔，嗯，對啊，如果她之後不打算搬走的話，我們應該會像現在一樣住一起。」

之後沒有更多對話，直到抵達玻琉西卡的工作室。

「非常謝謝您今天的幫忙，若您之後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請盡管找我們！也請您有空到公會去，大家看到您出現一定會非常驚訝的。」

「哈哈，謝謝妳們，我會去公會的，老頭子大概會有事找我。」

吉爾達茲前腳剛離開，玻琉西卡便從廚房走出來，吩咐溫蒂與夏璐璐把拖車上的藥材分門別類，該清洗的清洗，該曬乾的曬乾。

「夏璐璐，妳剛剛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麼？」溫蒂一邊工作一邊問道。

「我想妳一定知道吧！那個味道那麼明顯，妳不覺得奇怪嗎？」夏璐璐同樣也是一邊工作一邊道。

「的確是……尤其吉爾達茲先生走在前面，人這麼近，我就更確定了……」

「是要怎樣才能留下那麼強的味道？難不成是他把卡娜給吃了嗎？」

「妳是說像吃牛肉的人身上會有一股牛的味道那樣嗎？」

「大概吧……」

「妳們兩個不要胡說了。明天去公會幫我把這個委託書交給卡娜，我有事情要請她幫我。」

溫蒂接過玻琉西卡的委託單，和夏璐璐一同看了看內容，面面相覷。

「藥材分類？這……很複雜耶。」溫蒂道。

「這件事卡娜做得來嗎？」夏璐璐噗哧一笑。

「我也很好奇啊，但畢竟是蕾畢推薦的，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不然這種要動腦的差事當然找蕾畢。」

「好的，媽媽，我們明天就去找卡娜。」

玻琉西卡回到廚房，猝不及防見到一個身著灰袍，面色灰白的男子站在後門口。

「玻琉西卡。」

「有什麼事嗎？」玻琉西卡正眼也不瞧那男子，逕自回到鍋爐邊攪拌藥材。

「妳那封委託書……還真湊巧啊。」

「什麼意思？難道是你們指使蕾畢……」

「不，我也是剛剛聽妳說我才知情。」那名男子迅速打斷玻琉西卡。

「哼，偷聽，很有你們的風格啊。」

「我來這裡是要問妳，妳有觀察到昨晚的能量變化嗎？」

「你問錯人了吧，我不是魔導士，感應不到能量。但昨晚確實感覺有點不對勁。森林很吵。」

灰袍男子微笑，玻琉西卡瞥見，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那名男子道：「妳覺得發生了什麼事？」

「我怎麼會知道發生什麼事，我看起來像占卜師嗎？不然是滿月的緣故？」

「吉爾達茲回來了，他和卡娜住在一起。」

「那干我什麼事？你想表達什麼？我和人類根本沒有關聯！」

灰袍男子笑得更加詭異：「妳就繼續好好觀察吧。再見了，玻琉西卡，下次再見。」語畢，灰袍男子逕自從後門離去，速度飛快，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每次都這樣沒頭沒尾搞神祕，真是夠了……」玻琉西卡從後門旁的架上取下剛曬乾的白鼠尾草並在門旁點燃，煙霧輕輕散在空氣之中。她站在架旁舒緩情緒，同時靜靜感受森林的聲音。此刻的森林已經比昨夜要平靜許多，只是騷動仍未止歇。她想到溫蒂與夏璐璐剛剛的對話。

「我想卡娜會需要一些先學習一些藥材的知識。」玻琉西卡突然想道。「怎麼蕾畢會推薦卡娜來做這種事呢？我怎麼記得卡娜不太看書的……」

玻琉西卡結束廚房的工作後，回到客廳去坐下，思索著她那些和藥材知識相關的書籍與筆記放去哪裡了。想了老半天，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於是她乾脆起身在屋中四處走動，好幫助喚醒記憶。然而所有房間都找過一輪，她仍然一點印象也沒有。

「難不成有個什麼地下室之類的……啊！」

一個記憶打中玻琉西卡，她立刻回到客廳，在角落一個轉角櫃的最下一層，找到一張樣式非常古老的紙牌。玻琉西卡一時之間有種非常強烈的奇妙感受，一些遠久以前的記憶回到她心頭。

「這事確實只有卡娜才能做得到，不過這也太恰巧……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連我都不記得的事……」

森林應和著玻琉西卡的不安，隱隱騷動著。

（小說）Cul-de-sac 六七章插曲，玻琉西卡與她的兩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