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酒》01

　　昱朋坐在一座小山丘的大石頭上，輕撫著手中的葫蘆，兩眼無神的望著前方，

酷暑帶來的不適比他想像中的更劇烈，今年到底是怎麼了?

　　以往的夏日微風宜人、乾燥舒爽，是一年當中他最喜歡的季節。

　　忽然昱朋被下方的一陣吵雜中斷了思緒，低頭一看原來是山丘下聚集了一群農民，看他們手中的貨物應該是要去尋求神諭的吧。昱朋暗忖。

這個時代的神祇喜歡接受人們的進貢，收受進貢之後便會在自身的能力範圍內進行預言，也就是神諭。

說穿了，這個時代的神從前也是人，但是因為某方面的能力特別突出而成為了神，這些神也像那些神話故事中的神一樣，擁有特殊且強大的能力，這些不同的神唯一相似的地方是他們都能夠永生，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殺不死。

「我就殺過幾個…」昱朋喃喃自語，

永生並不是無法被殺死，只是無法老死罷了。

這時代的神，也就只是這樣而已，那些拿著貢品的鄉巴佬太大驚小怪了，

昱朋搔一搔鼻子，打了一個大呵欠。

　　看著山丘下的農民們排成一列一列的，像螞蟻般魚貫的走向山丘上的小廟，再看著進貢完的農民領著神諭開心的下山，不知不覺也過了兩個時辰。

「四百六十八…」昱朋看著最後一位農民走下山丘，然後看著他的背影沒入山腳下的樹林中。

「怪了，」昱朋右手托著下巴，另一支手撫摸著掛在腰際的葫蘆，納悶的自言自語:「方才上山的鄉巴佬明明就有四百九十個呀。」

昱朋扳了扳手指，百思不得其解。

剩下的二十二人呢?

打算在山丘上過夜嗎?不，不可能。昱朋搔搔頭。

農民們上山時確實除了供品什麼也沒帶，在沒有攜帶燧石和鐵片的情況下要升火是不可能的。

夜晚的山中，就算只是座山丘，沒有在火光中度過一寐是很危險的。

「嘿…」那麼答案只有一個了，昱朋從石頭上站了起來，露出詭譎的笑容，雙眼彎成兩弧弦月。

　　山丘上的古老廟宇的入口是一扇木門，木門斑駁鏽蝕，看起來十分噁心。

咿呀...

　　昱朋輕輕推開木門，賊頭賊腦的跨過門檻，只是前腳才剛落地，昱朋馬上就發覺了有些什麼不太對勁。

只見有一個龐然大物聳立在房間中央，周圍佈滿了歪七扭八的屍骸，有些屍骸感覺放置了一段時間，有些則很明顯是剛剛造成的。

「來者何人?」在房間中間的龐然大物開口了。

「竟然敢入侵神的居所!?」

　　昱朋這時才定神一看，房間中間的龐然大物原來是個人型，站立著，雙手滿佈鮮血，面目十分猙獰。

目測九尺，也太高大了吧。昱朋暗忖。簡直就是個怪物。

「豪情壯志把戰歌唱，」正當雙方四目相交時，龐然大物忽然開口了:「正面交鋒何須躲藏。」

「正面交鋒何須躲藏。」

「正面交鋒何須躲藏。」

「正面交鋒何須躲藏。」

奇怪的話語迴盪在整個廟宇，怪異的回音讓昱朋跟著呢喃。

「正面交鋒，何須躲藏?」昱朋陷入沉思，但龐然大物周圍的屍骸卻在這時緩緩站起，頃刻之間，屍塊、骷髏所拼湊的戰士便站滿了整個空間。

「啊!!」昱朋大手一拍，彷彿想到了什麼。

「你就是人民詩人佛伊，」昱朋笑得很開懷，就像周圍的屍骸戰士不復存在一樣:「善於用詭異的文字操控天地萬物，我沒說錯吧?」

「非也，非也。」佛伊的面孔似乎比剛才更加猙獰:「並非操控，而是我的文字賦予他們力量。」

佛伊語畢，周圍的屍骸戰士們對著昱朋的方向一擁而上。

屍骸戰士看起來異常兇猛，要是被一群這樣的屍骸戰士撲倒肯定非死即傷。

只見昱朋雙膝微蹲，臉上露出一抹輕蔑的微笑，

並在屍骸戰士們碰到自己的前一刻雙腳輕輕一蹬。

昱朋像隻鳥一般躍起。

敏捷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接著在佛伊身後輕聲落地，從跳躍、滯空再到落地，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有如瞬間移動般乾淨俐落。

昱朋抽出袖子裡的匕首，抵在佛伊的後背，此時的佛伊早已嚇得目瞪口呆，雙手、雙腿不由自主的顫抖。

　　佛伊不能理解，看起來像是一介文人的昱朋，為何擁有如此身手?

「解除你施加於那些血肉的控制吧，」昱朋說道:「這樣我們才有辦法好好的談談。」

「你…你到底是誰?」佛伊驚魂未定，上下排牙齒顫抖的不斷交會，發出詭異而規律的碰撞聲。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昱朋笑道:「暫時不會。」

昱朋將口靠近佛伊的後背，輕聲說道:「只要你配合，就沒有人會受傷。」

「死…死亡不求誰能理解，它只需要大量、無私的奉獻。」佛伊輕聲開口，顫抖的語句卻宏亮的在大殿中迴盪。

「它只需要大量、無私的奉獻。」

「它只需要大量、無私的奉獻。」

「它只需要大量、無私的奉獻。」

屍骸戰士們像結凍般定住，然後再崩解成血肉骸骨散落在地上。

霎時間，這些血肉屍骸突然不再有生命，只是靜靜的、爛爛的成為地上的一灘。

昱朋將匕首收進袖子中，笑道:「別輕舉妄動阿，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俊俏白皙的臉孔，讓佛伊感到一絲寒意，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嗎?

自己高大的身軀在此人面前時居然顯得如此的渺小。

「那我們來談談，」昱朋慢條斯理的解開掛在腰際的葫蘆，旋開壺口的蓋子:「為何往日如英雄般的人民詩人，在成為神之後卻自甘墮落，只能從農民身上搾取血肉、詐取錢財吧?」

　　昱朋從寬大的袖子裡掏出兩個小茶杯放在他和佛伊中間，優閒的坐了下來，佛伊遲疑了半晌，便也跟著坐到了地板上。

「上個世紀，」昱朋搖晃著葫蘆，黑色的液體從壺口汩汩流出，落在了茶杯之中。

「你還沒成為神時，以那滿腔熱血的演講說服金絲麥人抵禦蠻夷，還鼓舞金絲麥人的指揮官率軍追殺落敗的蠻夷整整兩個山頭，」昱朋斟滿了一個茶杯，將葫蘆移向另一個杯口，接著說:「金絲麥人屠戮了整個蠻夷部落，後來金絲麥人還成為統領這片陸地的優勢人種，這一切，都該歸功於你。」

　　兩個茶杯都滿了。

　　昱朋將一個茶杯遞給佛伊，屏息以待。

「唔…」佛伊啜了一口茶杯中的黑色液體，說道:「好嗆，這是…酒?」

「這是聚魂酒，」昱朋笑笑:「有減緩疼痛、紓解壓力、使人放鬆的功效。」

「咕…」佛伊又啜了一口酒，接著將茶杯一飲而盡，液體滑過五臟六腑，有著說不出的舒適。

昱朋提起葫蘆迅速的將佛伊的茶杯斟滿。

「金絲麥人原本是一個善於貿易的種族，很少與其他人種發生爭執。」佛伊望著大殿中的血肉，開始講起了故事。

我知道。昱朋心想。我還知道金絲麥人都長得金髮碧眼，髮絲如麥子般漂亮。

但是這種場合，我還是體貼一點吧。昱朋苦笑著想。

「金絲麥人靠著貿易建立起自己的國家，那是一個小城。」佛伊粗大的手掌比劃著城池的大小，模樣十分可笑。

「繼續說。」昱朋再度將佛伊面前的茶杯斟滿。

第三杯了。昱朋思量。

「那時整座城池只有五百多人。」佛伊的聲調漸漸變的含糊起來:「五…五百名不擅於戰鬥的人民，根本…根本抵擋不了外族…的侵略。」

佛伊輕輕往後躺下，他感覺地板變的好軟，就像棉花糖一樣。

眼前早已一片黑暗，感官變的紛亂麻木，突然佛伊的耳邊傳來昱朋的聲音。

「聚魂酒，一杯能夠放鬆紓壓；兩杯會頭昏腦脹，第三杯則讓人氣若游絲…」

昱朋的聲音像是直接烙印在佛伊的腦海裡一般，在五感已經麻木的當下聲音卻格外的清楚。

「怎…麼…」佛伊感覺身陷軟綿綿的稻草中，意識逐漸消散。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