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世界觀

蒟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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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書評,純屬一點讀完書之後的瞎扯

窩在椅子上看書,小朋友撲過來,好奇我在看什麽書。

「這本書講世界觀。」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小學生概括手中的這本書,只好隨便抓個字眼應付。

「什麽是世界觀?」

「呃,就是你對世界的認識,你希望世界是怎樣的,諸如此類。」

「那是教你怎樣拯救地球嗎?」小朋友雙眼放精光。

「算是也不是吧,世界變得更好需要好的世界觀,但你有好的世界觀不一定可以改變世界。」

孩子聽完,一臉無趣地跑開了,寫到這裏才發現,我都和孩子説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我都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碰到「世界觀」這等old school的字眼了。介紹一下,我在看的這本書叫《極端政治的誕生》,如果硬要歸類,在我的書單裏是屬於無聊但有用的書。這本書是研究在不同世界觀的作用下,美國人如何在政治上產生了極端的對立,而這種對立又如何被政客所利用。對熟悉美國政壇的人來講,這書應該不算特別新穎獨特。對我這種白癡來講,讀起來本應覺得沉悶,意外的是書内支撐作者論點的一些研究數據居然非常可口,這些數據來源自一些日常的民調、一系列心理或人群實驗以及各種選舉民調,最為有趣的地方在於調查所設計的題目以及由數據引申出來的結論。另外就是作者用數據證明不同世界觀的人,不但會有不同的政治傾向,連同日常生活的選擇也變得涇渭分明,因此從買的車,居住地選擇,看的演唱會,哪怕簡單如喝杯咖啡也能看出來你的政治傾向。

以下并非書評,純屬一點讀完書之後的瞎扯。

世界觀的分類

書中分出了三種世界觀,一種是固定派,即所謂保守派的人,喜歡穩定,遵循傳統,對社會變遷會顯得小心謹慎,這一類世界觀的人通常都覺得世界是危險的,希望由强勢的人來統治國家。第二種是流動派,也被稱為自由派,抱有這種世界觀的人喜愛不同於傳統和習俗的新事物,對各色人種和多種觀點都抱包容的態度,他們一般不會那麽容易感覺到危險或威脅。第三類是混合派,顧名思義即前兩種派別的混合。

照書中的説法,我完全就是屬於流動世界觀的人。坦白講,都當了媽這麽些年了,我還是如同孩童般好奇地首次認真審視自己的世界觀。但如果說我是流動派,我又覺得自己有點固定派,因爲我有時候也覺得世界是危險的。千禧年早期,我在深圳工作時,街頭巷尾有非常多的新疆人,或許因爲他們都一副鼻尖眼窩深的樣子,總覺得他們的神態有點陰鬱,加上那時候新疆的小偷非常多,從公司到隔壁大廈吃個午飯都要緊緊抱著手袋。公司位處深圳最繁華的路段,時常透過落地窗往下就能看到深南路邊有新疆小孩鬼祟跟在女士的後面偷取財物。經過雷厲風行的「打擊」(鬼才知道當年深圳政府做了什麽),不記得從哪一年開始,市面上的新疆人好像就忽然消失了。2018年的某天,我坐深圳的地鐵到羅湖口岸,車廂裏有幾位戴帽穿長袍的新疆人,我竟然感到自己心跳變快,想了一想還是走向了其他車廂。其實人家只是安靜坐在車廂裏,到終點站,大家分頭走向不同出口,什麽也沒有發生。

911之後, 美國人對回教徒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尤其固定派更加認定回教徒是危險的,支持川普禁止向幾個回教國家的人發出入境許可。由我自身的例子,似乎也不難理解部分美國人會有視回教徒為威脅的看法。2018年在深圳地鐵上的我,其實心裏清楚明白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但是過去的一些固有印象還是讓我把保護自己擺在了第一位。這些年儘管我一直都有關注同情新疆狀況,但是一想到自己曾經在地鉄上的行爲,就會感到羞愧萬分。世界觀不但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其實也在暗暗影響我們日常的行爲。我樂意看到自己能擁有我認爲正確的的世界觀,也會期望自己可以變得更加包容。

政治立場的對立

《極端政治的誕生》一書當然不是只與讀者簡單分析世界觀而已,作者的重點在於闡述因爲世界觀不同,帶來政治立場的不同,而現今美國不同政治立場對立之尖銳是過往從來不曾有過的。像我這種智慧不高的人也能推斷出,固定派肯定是共和黨的基本盤了,而自由派則是民主黨的支持者了。不同政治立場的人覺得對立的一方都不是正常可以溝通的人,是國家前進的威脅。因此抱著負面情緒的雙方都不願意踏出溝通的一步,大家只會在自己的政治同溫層裏停留,當「紅細胞和藍細胞不再互相溝通,於是政治體系的健康急速惡化」。而對於混合派的人來説,則會根據不同的議題來選擇站隊。書中提供了相當多的數據説明,在感受到威脅或恐懼之下,混合派的選擇會更加接近固定派,例如感受到恐怖襲擊威脅後,混合派的取向會同固定派變得接近,例如支持總統不需要事先獲得許可就可竊聽懷疑人士的電話或者支持酷刑逼供恐怖分子

雖然我自認爲流動派,但我不是民主黨的支持者,對美國的政黨也沒有既定立場。但是我倒是由此聯想到了香港的情形。早幾年的「黃」「藍」對立,總是覺得對方水平低下,對要同對方溝通感到不屑一顧,這種尖銳的對立也是香港歷史上不曾有過的。我交朋友光譜頗廣闊,由藍到黃,深淺都有,只要不涉及人身攻擊,保持理性敘事,我都願意和朋友保持友誼。極端的兩頭自然是看各自看不順眼了,但當年令我覺得特別的反而是中間派別的朋友,他們不反對黃色光譜的人表達訴求,但到了某個時刻,他們居然都向建制的一方傾斜了。這個時刻就是深黃光譜的人因爲得不到政府回應,開始在市面大肆破壞的時刻。我還記得一位混合派朋友,氣極和我說:「怎麽可以去砸銀行呢,太過分了,還搞三罷,是要拖死香港嗎,我接受不了!」那個時刻,混合派的人都有一種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賴以生存的安全感消失了的恐慌,難免會在政治取向上靠攏譴責「暴徒」的建制派。而我這部分中間派朋友其實本身是生活無憂的中產爲多,他們的靠攏成了藍營的政治資本,自然也會受到黃營的唾駡。瞬息之間,彷佛所有的人都要被迫選邊站,非黃即藍,沒有中間選項,令社會對立更甚。

如今國安法治港下,市面上倒是完全看不到什麽政治對立了,反對聲音歸零。掌權的一方,向「敗者」妥協是不可能的事;而遭受殘酷打壓的一方,更加不屑歸順。深埋在各人心中的鴻溝已永無和解之日,將來恐怕就只剩下勝者爲王,敗者為寇僅此一條路而已。

政治入侵生活

「什麽都講政治」是我的口頭禪,《極端政治的誕生》也在極力向讀者證明,你生活的方方面面的決策受你的世界觀影響,因此也會體現出你的政治立場。固定派的人偏好安全和穩定,因此會買國產的笨重車子,住在郊區,喜歡養體型巨大聽話的狗,喝老牌子的啤酒,吃傳統的食物,去只有簡單選擇的店鋪買咖啡……;而自由派的人因爲包容和開放的態度則會較偏向住在城市,喜歡國外品牌並對環境友好的車系,比較喜愛養貓,喜歡手工啤酒,樂意嘗試異域美食,會光顧選擇多樣的星巴克……。包括大家讀的書,看的電視節目,聽的音樂上都有政治立場上的區分。不要以爲這些生活上的不同選擇是作者的胡亂猜測,在書中全部都有數據支持的。品味不一樣,日常生活上變得幾乎沒有共同語言,彼此更加無法溝通,正如作者所講的「日常生活中即可找到政黨對立的綫索,顯示政治鴻溝兩邊人馬大不相同」。

「就學受教育是與世界觀最密切相關的生活選擇之一」,有很多共和黨選民「他們對那些菁英學校,尤其所謂的常春藤名校似乎越來越警惕」,認爲那些學校都被自由派霸占著,甚至覺得如果進去菁英大學很可能會遭到政治歧視。各大學也會在招生手冊明示意識形態的傾向來供學生和家長參考,大家在選擇學校時自然就會傾向與自己世界觀一致的學校。

看到書中論述的種種生活與政治息息相關的場景,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因爲我過去身處香港時也是根據自己的世界觀選擇生活。我盡量到「黃店」消費,欣賞同光譜的人唱歌演戲,看政治同溫層的人寫的書。唯一和美國人不同的是,我不會光顧星巴克,因爲香港的星巴克是由深藍人士持股的美心集團經營的。

説到選擇學校問題,香港的小學當然不會在招生時講自己的政治傾向,但是對此在意的家長心裏都有一本清晰的分類入學指南。例如我自己,那些由建制派人士控制的學校首先就會被划掉。我不能接受建制派的政治立場,自然也不會把小孩交到由建制派控制的學校受教育了。想起2019年的秋天,我與内地一位親戚飯聚,席間談到他即將考大學的孩子,問我選什麽大學好,我隨口就答:「成績這麽好,不如考香港的大學吧!」親戚聞言即刻臉色大變,說:「不可以,香港的大學只會教壞學生,一味出來游行示威搞破壞。」我只能回以假裝禮貌的笑容。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我的錯,我忘記了這位親戚的政治立場保守到極點,是絕對不容許生活有一點不安定因素存在的固定世界觀持有者。

媽的世界觀傳給下一代

書中提到在1992年的選舉研究調查納入養育子女的四個問題,「這四個簡單問題不僅揭示民衆在遵從與自由思考方面的偏好」及「大家給出的答案會揭露他們的世界觀」,四個問題是這樣的:

1.獨立自主 vs 敬老尊賢

2.聽命服從 vs 自立自强

3.好奇探索 vs 禮貌尊重

4.體貼周到 vs 行爲穩重

我抓住路過的小朋友來問,小朋友毫不猶豫秒答,全部選擇的答案都顯示我們家的小孩100%擁有流動的世界觀,那麽是否意味著我把自己的世界觀延續到了下一代,並為今後的極端政治的對立貢獻了一個人選?!


後記:如果按照書中的分類,醉馬哥哥應該是流動派,溫柔姐姐則是固定派,而本書作者雖然沒有明説自己的派別,但可以肯定他們不是固定派,也不支持川普。因爲書中用了大量段落,以批評的口吻闡述川普如何利美國人的恐懼不安,以一副强人的姿態出現,誓言保護美國安全並讓美國强大,而獲得大量固定派及混合派的選票支持。作者在書的後面部分提到,好在美國有成熟的政治制度,才阻擋了川普當選后一系列對民主體制的攻擊,對此溫柔姐姐應該會表示嗤之以鼻。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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