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綠〈下〉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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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出了她到訪的規律，雨聲。
他總要看見她才會意識到窗外下雨了。如果下起那種灰綠色的雨，她的步伐就會特別輕快。

顧客們還是行色匆匆，然而書店卻逐漸變了樣。有兩層書架被人細心的堆滿綠色系的書，遠遠看去層巒疊嶂，像極挪威的森林。他清楚記得她看見那些書時明顯愣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在掏錢買書時悄悄向他眨了眨雪原一般的眸子，她的眼底好似有魯冰花正在盛放。

她闔上了她的心，而他是她心裡唯一一道小小的，小小的縫。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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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總會有意外，他也一樣。

她來了，他有些驚訝。「沒下雨呢！」結帳時，他說。
「嗯，對呀。」她好像也有些驚訝，手指玩著帆布包的背帶。她若有似無的覷著他的神情，欲言又止；他望向她，無聲詢問。
「送你。」她沿桌面推過來一本書，是小王子，書封是石楠花一樣優雅凜冽的綠。
「謝……謝謝。」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用蒼白的道謝填補對話。
「那我走了。」她臉上閃過一抹侷促，立刻推門出去了，急躁的腳步聲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拿起那本小王子，那彷彿是一個數學式的隨機變數，讓人不得不推翻之前所有的自我論證。然後他看見第五十九頁夾著一張水彩卡片，上面畫了一隻圍著孔雀綠絲巾的小狐狸，一句話也沒有。

門外淅淅瀝瀝的下雨了，下在餘波盪漾的心上，他呆呆的走過去把除濕機打開。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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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窗外的雨串起連綿的聲響，摩挲耳廓，圓潤動聽。

今天是公休日，書店裡自然一個人也沒有。他抱著本書坐在沙發上，手臂支著歪向一邊的腦袋，好似沉睡。

「叮鈴！」掛在門把上的風鈴敲響，碰醒一室寂靜。
他抬頭，果真是她。
「就知道今天會下雨。」他自顧自解釋道。

他在等雨，也在等她。

她不接話，逕直走向高腳椅坐下。一陣冷風灌進來，她皮包上的孔雀綠絲巾輕顫。
他給她倒了一杯茶，四目相對的時候，她的眼波中有股湧動被她強壓下來，像是隔了一層菱花紋路的毛玻璃，讓人無法輕易猜透。
「等我一下。」他從容起身，把方才擱在胸口的書放在茶几上－儼然是那本石楠綠色的小王子。雨聲尾隨他拐進書架之間，在狹窄走道撞出雜沓共鳴，令人心亂。他能從書和木板之間的空隙看見她的背影，她捧著一杯紅茶，雙手掌心包裹杯壁緊緊的攥著，彷彿這樣就能讓灼人的溫度熨到心上，熨平吹皺一池春水。
他快速的找到要找的書。「回禮。」她馬上鬆開白瓷茶杯，一本書遞過來。是一本余光中的散文集，封面是溫暖厚重的苔綠色，挾帶樸實的土壤氣息。
她眼神掠過一陣風，慌忙轉頭看他；他不知何時又坐回了熟悉的沙發上，神情自然的啜了口紅茶，眼睛卻一直盯著他，摻雜一絲調侃的笑意和繾綣的柔情。她猜對了，他真是……
她抿抿唇，也笑了，霧一般的眸光頓時被打碎，碎成星星點點，滿坑滿谷的流螢。

簷下雨聲嘈嘈切切，是那種灰綠色的雨，像貓爪子撓在心上，細細癢癢的。

「悖論。」她聽見他的聲音響在雨中，低低的。可不是嗎？以前的他從來不敢坦露自己，但在她這兒，他會忍不住推翻自己的原則。

悖論啊！

她逮住他嗓音裡一閃而逝的逗弄，突然反應過來，只見她粼粼的眸光掃了他一眼，賭氣似的把那本散文集壓在小王子上，扭過頭去喝她的紅茶。氤氳白煙遮住她的臉龐，她淺淺勾出一抹微笑。

他何嘗不是她的例外呢？

茶几上，石楠清淡雅致的綠緊挨著青苔沉鬱古拙的綠，互相襯成天地間最為蒼翠的一道顏色。

你願不願意，讓我做你的小狐狸？
別問我心中有沒有妳，我餘光中皆是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