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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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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于李文亮医生逝世:恐惧的人民,即使不饿,也要吃人的。

维克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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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亮医生去世了,他是一位眼科医生,去世的时候年仅35岁。

如果要简述他的人生,其实几句话就能说清楚:

他发现有一些病人患上了肺炎,并且提示群里的朋友们,出现了和当年非典类似的传染性,然后被训诫,说他的行为是在造谣,是在伤害这个世界。

他回到医院,在抗击肺炎的一线工作,最后死于肺炎。

很多人拿李医生与17年的蒋相比,我认为不确切,李与蒋是完全不同的。蒋赌上了一切,他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没有他,非典会更惨痛。

但李医生没有想过他要当英雄,他把消息发在同学群,完全是出于恻隐之心,且希望同学们能够保密。

但他还是被训诫,他发出的声音几乎无效,没有改变任何事。

他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但他的结局却比蒋更为惨痛,即使是这样的一个寻常善良的普通人,也涉嫌非法的活着,这怎么能不悲从中来呢?

没有什么,比生命本身更能回击谣言的指控。但也没有什么代价,比生命本身更大了。

我们感到愤怒,因为他受到的冤屈只能用生命来洗刷。

我们感到愤怒,因为他用生命发出的警告本来应该让很多人免于死亡。

我们感到愤怒,因为我们发现哪怕神通广大穿越时光,我们可能也无法阻止这场灾难。

生活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社会本来可以不是这样的。

但悲剧还是发生了,请记住这个为一个人举国悲痛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夜晚。

李文亮医生,是任何一个时代都稀缺的吹哨人。

他们未必天生就是英雄,甚至也未能做到了什么,但他们在面临危机的时候,选择了吹响手里的哨子,哪怕吵醒整座城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而在这个时代,吹哨人比任何时候都要稀缺,比任何时代都要艰难。

我们看上去拥有了发达的科技,信息流通的速度前所未有的便捷,但我们也拥有了更加发达的删删删。

这个时代还有比任何时候都拥有更多顾全大局、对大局无限信任的群众。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骂人一开口就是“又蠢又坏”、“口吐芬芳”,别人发表了自己不认同的意见就是“不要在这里洗地”、、“少在这里带节奏”的?

最后发展到,所有稍有些不精确的话语都是“造谣”,然后自然而然变成,“我马上就去举报你!”、“我让你牢底坐穿,三代不能过政审!”的?

他们意识不到,自己讲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真的在“自己”讲话,是这套话语体系让你这样讲的,你没有真的在思考,是这套话语体系让你觉得自己思考了,这叫思考的幻觉。

这就是真正的可怕之处,你在一套熟悉的话语体系里简单快速地将所见的一切人一切事物快速分类,感觉无比清晰畅快,甲又蠢又坏!丙就是洗地党!丁在造谣!

思考的幻觉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慧眼如炬,英明极了,没有什么灰色地带,没有什么搞不清楚的,一切都很简单明了,甚至觉得别人蠢,他们就这样快速的做出了判断,就这样轻易的管中窥了豹。

可是真实世界就如此清晰明了吗,真实世界就这样非黑即白吗?

每一个大喊着“带节奏”、“洗地”、“造谣”的人,如果让他们马上解释定义这三个词,我感觉他们甚至都讲不清楚究竟什么叫带节奏、什么叫洗地,怎么样的算造谣,但反之,一旦你把这三样的判断标准越定越高,你会觉得世界越来越简单,我不喜欢的三观就是带节奏,替我不喜欢的人说话就叫洗地,有一个数字不精确那就是造谣。

记住,谣言的核心永远是“恶意”。如果只有百分之百正确的言语才不算谣言,那就意味着没有人有说话的权力。

没有人知道所有的真实。

甚至就连李医生的死讯,直到现在都还有不同的说法、不同的细节——有人说已经去世,有人说还在抢救;有人说他的妻子也命在旦夕,有人说他的妻子现在没事……

就这么一件并不大、并不难查证的事情尚且未必能有统一口径,我们如何能指望让统一口径指导生活的一切?

回头看看这场灾难,我们究竟是吃了“谣言”的亏,还是吃了“辟谣”的亏?

有多少真正需要被帮助的人,因为被怀疑造谣,而不得不一次次地自证清白,甚至用死亡证明来告诉大家“我没有说谎”?

又有多少像李医生这样的人,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就默默地安静下来?

在李文亮活着的时候,有人说,李文亮确实是在造谣,因为武汉方面还没发声音,他先说了,而且他说的并不完全正确。

在李文亮染病的时候,同一批人说,李文亮现在名利双收,得了病还会让他更有悲壮感,反正他是医生,死不了。

在他死后,同一批人又开始说,李文亮只是跟自己的亲朋好友说了肺炎的事,根本没有向社会大众宣布,所以他根本不是英雄。

对这些人,我只想说一句话: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如果听不懂,我还可以翻译成他们听的懂的大白话,就是即使你们坟头草长到万丈高了,也改变不了李医生永垂不朽的事实,OK?

不要误会,今天我不是要去鼓吹什么牺牲什么奉献的精神来歌颂李医生,这样苍白的歌颂对李医生是种不敬。

我们要明白,越是歌颂道德,就越是缺德,越是把单一个体的奉献无限拔高,就会换来越来越多的冷血个体。

所谓英雄所谓吹哨所谓良心,应该存于每个人的心里,把它“外挂”到一个普通医生身上,又骂他造谣,这算怎么回事呢?

我们看看历史,最是罪孽深重时,我们总能盛产几个英雄几个民族良心,好像有那几颗良心在,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刀俎间沉沉睡去了。

 恐惧的人民,即使不饿,也要吃人的。

 要知道,世上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英雄,从来没有;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一个个如你如我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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